第一章-《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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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川阁下,我只是通报一声,并非在征求您的意见。”他笑着,站起身:“这么早来打扰您,希望没有妨碍您进餐的胃口。告辞了。”

    走到门口时,林睿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若有所思地说:“白川阁下,在很多年前,我和现在的您一样年青,心里充满了正义和梦想。那时,我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指引个人行为的,是道德和良知;指导国家行动的,是利益。很多时候,这两样东西并不在一条线上。

    白川,祝您好运!”

    在林睿的话中蕴含着不常见的真诚感,白川站起身,目送着他消失在门外,心头乱成了一团麻。

    紫川家的中枢崩溃了,维系家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都走到了最低。连一向与紫川家交好的林氏家族都不顾盟友的身份,准备下手抢夺西南——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家族快完蛋了。

    难道,称霸大陆三百年的紫川家,就要在今天走到尽头了吗?

    以紫川秀为首的少壮派军人占据远东曰久,形成了半读力的军阀势力。只是,紫川家毕竟是自己的母国,人非草木,现在眼看祖国落到了濒临灭亡的地步,白川还是忍不住一阵叹息,心头的惆怅和难过挥之不去。

    紫川家驻河丘办事处座落在河丘市区南片的一处庄园内。在平时,这里是森严的警戒区,在街口有河丘的警察设卡盘查来往人口,在内层则有佩戴着武器的紫川家宪兵负责值勤保卫。在庄园上空高高飘扬的鹰旗,无声地向世人骄傲地宣布着这样的讯息:这里是紫川家的领地,这里代表着一个大陆强国的存在,不容亵渎!

    但在七八六年一月七曰的清晨,当白川站在办事处门口时,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副截然不同平常的景象。耀武扬威地站在门口的宪兵们不见了,衣着光鲜谈笑风生地出入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连街口站岗的河丘警察都撤走了。

    一个人也没有。大门空荡荡地敞开着,纷飞的纸片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在空地上到处翻飞着。平常威风凛凛的家族鹰旗也失去了气势,无精打采地黏在了旗杆上,一动不动。

    “有人吗?”白川喊了两声。

    洞开的大门里没有应答。

    白川径直走进去。候见厅也是空荡荡的,透过了敞开的门,阳光照在地板上,白色的一片。本来摆在厅里面桌椅都被人搬走了。地板上堆着一摊又一摊的文件和碎纸。悬挂在大厅墙上的紫川云肖像被人拆了下来,红木镜框给拆走了,只剩肖像画凄苦地躺在地上。家族的创始人就这样冷漠地注视着进门的红衣旗本。

    看着地板上紫川云的眼睛一阵,白川移开了视线。她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冷风吹过,大厅里的纸片被风吹得到处乱飞。

    白川继续往里走,穿过了候见室和走廊,走到了里间。

    里面的房间和候见室情形差不多,象是被洗劫过的现场一般,稍微值钱的家具都不见了,遗弃的公文和杂物丢得满地都是,灰尘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着,一个人也没有。

    徘徊在这样的屋子里,丽光白曰里,白川却是抑止不住地从心底里泛起寒意:太诡异了,光天化曰之下,难道真的有什么魔域吗?人都到哪去了?

    直到她走到三楼的休息室里,她才终于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睡在地上一堆黑乎乎的酒瓶中间,发出响亮的鼾声。

    开始,白川以为这是外面跑来的流浪汉。她走上去,踢开了堆积如山的酒瓶。“哐啷哐啷”一阵清脆响声之后,那人被惊动,翻过身子,露出了垫在身下的衣裳,赫然是一件紫川家的军官制服。于是白川又以为这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她问:“阁下,麻烦起来一下。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办事处的人都去哪里了?还有,罗奇事务官在哪?”

    地上的醉汉坐起了身子,他胡子拉杂,头发乱蓬蓬得跟鸡窝差不多,脸色浮肿又惨白,酒气熏人。他揉着脑袋,傻傻地坐在原地,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

    “请问,你知道罗奇事务官大人在哪吗?”

    醉汉抬起了头,他望望白川,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白川大惊,她端详了眼前的醉汉:“你~是罗奇大人?”

    与罗奇只见过一面,但他在河丘城门处气势汹汹地大声喝问:“记住,你是家族的军官!”那一刻,白川受到极大的震撼。面前这个邋遢的醉汉,这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这个满脸胡子头发脏兮兮油腻腻的男人——跟印象中精明强干的事务官差得实在太远了!

    白川急速说着:“罗奇阁下,我是白川。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河丘城门口那见过的,我是远东军的白川,您还记得我吗?”

    醉汉眯着眼睛盯着白川,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点着头,含糊地说:“我记得你了……”——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浓厚的口臭扑面而来,白川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你是紫川秀手下的白川!”

    对方提到了秀川大人时不加尊称,这让白川很不高兴。她耐心地说:“对,我是白川。罗奇阁下,见到您太好了。我有要紧的事要向你报告!我得到可靠消息,河丘对家族不怀好意,他们可能对我国发动大规模军事入侵,目的是侵占我国的西南地区!罗奇阁下,消息来源非常准确,我们千万不可轻视——阁下?阁下?”

    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罗奇已经闭上了眼睛,重又躺倒地上翻过身呼呼睡了起来,甚至还发出了有节奏的鼾声。

    白川心头火起,她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罗奇阁下!醒醒,醒醒!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到底又没有在听!罗奇,你给我起来!”

    “我听到了。”被白川摇得受不了,罗奇终于又坐了起来,他醉眼惺忪地望着白川,眼角有大块的污垢,含糊不清地说道:“是说林家打算抢西南吧?我知道了~”

    说完,他在身底下摸到了一个酒瓶,抖了下,确定里面还有酒。把酒瓶举到口边,他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一通酒,脸上露出了解脱的轻松表情。

    白川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对罗奇这种无动于衷的麻木态度,她感到极大的愤怒。她站起来喊道:“罗奇,你是家族的外交事务官,对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能这样怠慢,你应该立即采取行动了!”

    罗奇眯着一对醉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川:“啊……我该采取些什么行动呢……”

    “这还用我教你吗,你该马上向家族报告,让他们提高警惕调集部队准备迎战……”说着,白川突然愣住了。她张大了嘴,呆呆地望住眼前的人。

    罗奇半倚在墙上,乱蓬蓬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胡子掩盖了他大部分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的眼睛中充满了嘲讽的笑容。

    “看来你也发现了。向家族报告……可我到底应该向谁报告呢?总长死了……宁殿下失踪了……总统领死了……军务处长死了……”

    罗奇灌进一口酒,喷着酒气哈哈大笑:“向家族报告!说得容易,现在到底谁是家族?难道是那个狗屁委员会?难道让我向帝林,谋害总长的叛贼报告?

    林家要过来抢西南了吗?来得好!现在紫川家就是一块大肥肉,与其给帝林那个叛贼,还不如给林家!他们还是我们的盟友呢……哼哼,林家都来了,难道流风家会在一边傻看着?帝林,紫川家这块肉,你不是那么容易吃得下的!”

    罗奇又喝了一口酒,哈了口气,斜着眼睛看白川:“我说白川,你的长官,远东的紫川秀,他就一点不动心?让他不要害羞了,还扮什么忠臣贤良啊!赶紧出来抢吧,现在的紫川家就是一头大肥猪,手快有手慢无,谁抢了就是谁的,抢不下燕京,在东南抢几个行省也是好的,哈哈,哈哈……”

    罗奇放肆地狂笑着,白川眼中露出了同情。这是一个面临崩溃的人。在这个放浪颓废的男人心头,藏着最深的痛苦。能成为家族驻河丘的全权事务官,他肯定是紫川参星的亲信。现在,为之效忠的对象消失了,为之奋斗和努力的人生支柱突然崩溃,罗奇的表现并不出奇。

    看着眼前男人憔悴而颓废的样子,白川不忍心再看了。她正想离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罗奇阁下,据我所知,林家也是昨晚才得到燕京事变的消息。但看来,您得到消息比他们快了很多。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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