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迁徙路(六)-《新顺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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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自耕农不当,去当工人?那真是脑子被驴踢了。至少现在,这么想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只不过,到了这里一看,即便王成没学过经济学、或者政治经济学,却也知道,私塾先生说的没错。
在这里,当地主是别想了。
地有的是,没人愿意做佃农的。
况且,这里的土地买卖,也很麻烦,有几分隋唐时候的影子,牵扯到永业、私田、以及畸形变种的还田制等等。这几日跟着“房东”聊了一些,多少知道了一些这里的道理。
是以在这里,至少二三十年内,如果朝廷一直延续这种政策的话,那么当地主是不可能的。
因为地主是和佃户、长短工共生的。没有光芒,就没有阴影,反过来也一样。
只有土地、没有佃户和长短工,也就没有地主。
如今虽还未经历过一次完整的春种秋收,但是看到这里广袤的土地、适宜的气候,以及并不是想象中那种“豺狼满地、虎豹横行、冬天撒尿也得用棍敲”的场景。
王成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当然,主要是来都来了,就像生孩子一样,既是生了,也不能塞回去了,那就只能充满希望。
来时将近半年的时间都在海上漂泊,又经历了许多风浪,深知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于是也只好充满希望。
回骂过揶揄他的教书先生,王成忍不住又问道:“兄弟,若朝廷说话算话,这自然是好地方。”
说罢,他伸出苍老且布满老茧的手指,捏了一把土,在手心里使劲儿攥了攥,道:“这土真的好。在这里种地,确实是好地方。可我就觉得这一年,过的像是做梦啊。你说,这么好的地方……怎地朝廷会让我们来?我就是不敢相信这个。”
“理儿在那摆着,官官相护不提,只说皇帝还有三五门穷亲戚呢。这么好的地方,我是真不敢相信朝廷会让我们来。”
私塾先生嘿了一声,无奈道:“老哥,你让我说什么?怎么说?”
“我说道理很简单。”
“朝廷真的觉得,黄河可能要北决。”
“于是朝廷真的想修黄河。”
“朝廷又不想把你们都屠了。于是让你们迁徙到这。”
“这道理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你们就是不信,你让我怎么说?”
私塾先生也很无奈。
大顺固然是封建王朝,但算是不怎么过于操蛋的那种封建王朝。从历史上来讲,1683年前迁界禁海的满清,那就是封建王朝之屑。
问题是大顺并没有干过这么坏的透顶的事,故而大顺这边的人,会认为迁徙黄河河道是件很麻烦的事。
没经历过,所以也就无法理解私塾先生说的“朝廷又不想把你们都屠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大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鸟,很多制度性的压迫,也是根深蒂固。
最简单的大运河问题,保漕不保田、旱季争水济漕、雨季放水淹田保运河的事,大顺年年干。但相对于私塾先生说的可怕的“为了修黄河,直接强制连杀带屠地弄出十几里宽的无人区、迁界修渠”这种事,终究还是超脱了此时大顺自耕农良民的想象范畴。
如今王成按照他所理解的“这么好的事怎么能轮到我们”,来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找理由,并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大顺的社会平日是什么鸟样,或者说,土地私有制和极端排他性所有权下每个人都是其余人的敌人、其余人都是自己的敌人这种状态下的大顺百姓,很自然地会想到简单的道理:这么好的事,皇帝都还有三五房穷亲戚呢,为啥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而私塾先生的解释,也真的是很无奈:其实,真就是朝廷既想修黄河、又不想把你们屠了。真就这么简单,没那么麻烦。
当然这个屠,不能说是没理由的屠。
真想屠的话,也很简单:就强迫迁徙,不考虑安置。那么肯定会反,反,则就有理由屠。
私塾先生读书不算多,也没经历过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迁界禁海。
但基本的史书还是看过的。
别说这些小农,就是功勋卓著的士兵、军团,为了省钱,不也是说屠就屠?屠百姓,那不比屠那些立了战功的军队容易的多?
所以他能给出的理由,也真只能是这么直白:朝廷里有人还是讲一点仁义的,不想屠百姓而已。
这个道理是如此简单直白,以至于王成虽然不想相信,但琢磨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法反驳。
“那你说,朝廷说以后就定准了八而税一,前五年免税,且除国课之外再无其余摊派,这事做不做的准?”
对于征税要干什么,王成缺乏基本的认知,比如想到诸如什么养军、修河、筑路之类的合理的事,都得靠税。
但是,长久以来的意识,已经让他对征税这件事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了。
交皇粮,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为什么要交皇粮?
因为要交皇粮啊,所以要交皇粮。
私塾先生想了想,说道:“这事,我相信。其实,我是盼着这里交皇粮的。倒不是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要说起来,交皇粮未必是件坏事。”
“你得知道,这里交皇粮,意味着这里的学生,就有资格科举、考实学、进国子监、甚至中举人考状元。”
“我怕的就是,这里不交皇粮,朝廷只把这里做羁縻地。亦或者,只是为了迁民有个去处,而不是只能做流民饿死。”
“真要那样……并不是好事。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出人头地的事,前提就得是朝廷真把这里看成天朝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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