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过去-《天地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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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嵩嗯了声,周洛阳本想告诉他发生在一天之后的、羽田机场的车祸,但想得很简单,事到临头,又要怎么开口?

    “怎么了,儿子?”周嵩轻松地问。

    “你……”周洛阳想来想去,他没法告诉父亲,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为了提醒他,二十个小时后将会发生一起车祸,他与他的妻子会在车祸中丧命,只有小儿子活下来并落得截瘫的下场。

    “你车上有交通平安的御守吗?”周洛阳问。

    “有一个,”周嵩说,“在清水寺里求的。怎么了?今天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不……”周洛阳想了想,答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

    周嵩又嗯了声,周洛阳叹了口气,说:“梦见你来羽田机场接乐遥和阿姨,在回去的路上……”

    他用了另一种方式来提醒周嵩。

    周嵩说:“之后呢?”

    周洛阳说:“之后我收养了乐遥。”

    周嵩笑道:“他健康平安长大了吗?”

    周洛阳答道:“不算太健康,但终归是长大了。”

    周嵩说:“那就好。”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周嵩忽然又说:“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你不太像你?”

    “不像我还能是谁?”周洛阳说。

    “像长大的你。”周嵩打趣道,“该不会是另外一个未来的你,回到现在,来提醒我注意开车吧?”

    周洛阳:“……”

    父亲那话纯粹是无心之言,片刻后又道:“我会注意安全的,不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乐遥。”

    周洛阳说:“你倒是看得很开。”

    东京的夜景五光十色,周嵩看着反光镜下挂着的御守,说道:“可是啊,儿子,佛家不也常说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听到这话时,周洛阳的眼前,仿佛奇异地浮现出了在吴哥窟里,梵天威严而庄重的面容。

    “……无所谓生,也无所谓灭。”周嵩说,“如果命运真的如此,那么接受命运的安排,是最好的选择,对不对?”

    周洛阳嗯了声,父亲一向对许多事看得很开,哪怕感情、家庭,对他来说,也常用缘分二字解释。

    “没什么了。”周洛阳沉吟片刻,又说,“因为这个梦,所以决定给你打电话。”

    “苟咩纳塞,”周嵩忽然说了句日语,“没有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不、不,”周洛阳答道,“没有关系,是真的没有关系。很高兴你们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爱你,爸爸。”

    周嵩那边安静了,周洛阳想了想,又说:“杜景也许明天会回来。”

    周嵩答道:“那么你总得安排他,过来大家见见面,喝杯酒。”

    “好的,”周洛阳答道,“只要有机会。”

    “一言为定。”周嵩那边带着笑意。

    “一言为定。”周洛阳挂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面朝长长的出租车流,光影晃动,犹如大千世界里梦幻的闪光。

    他看见了三个未接电话,试着回拨,却是空号。

    是杜景吗?周洛阳心想,叫了出租车,直奔爷爷的家。

    那栋单元楼一如既往,六楼,周洛阳按下门铃前,忽然就有种不真实感——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半晌不敢按下门铃,无数个念头逐一生出,又无声无息地湮灭。回到这一天后,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回溯,正相当于无偿赠与了他们又一次,已被演绎的人生?

    他沉吟片刻,最终按下了门铃。

    “来了!”保姆过来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看见周洛阳时,相当意外。

    “是洛阳?”保姆说,“你怎么也回来了?”

    “刚办完毕业手续。”周洛阳说,“爷爷还好吗?”

    “刚睡下。”保姆说,“我去看看……”

    “别叫他了。”周洛阳一阵风般进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见祖父正在床上睡着。

    他的面容是如此熟悉,一如周洛阳与他互相陪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来到床前,跪了下来,握着爷爷的手,安静地待了很久,低声道:“爷爷,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也希望……能和你待在一起。”

    可人总会离开,大千世界,来来去去,万物川流不息,人生亦不过如是。

    “我来找点东西。”周洛阳到得厅内,朝保姆说。

    保姆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织毛衣,看电视。

    周洛阳进书房,内里有祖父大半的藏品,还有一部分在仓库里。

    “在哪里呢?”周洛阳自言自语道。

    他记得乐遥说过,在他六岁时,祖父去日本探望他,还戴过这块表,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拉开书柜的门翻看,再看抽屉,转头望向保险柜。

    不,不在那里。周洛阳清楚地记得,保险柜里都是票据、房产证以及一些古董的鉴定证书。家里只有他和爷爷知道密码。

    “你在找什么?”保姆说。

    “没什么,”周洛阳答道,“你忙吧。”

    他跪在保险柜前,按了几下密码,柜门弹开,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没有。但里头有曾祖父的那本黑皮笔记本。

    他翻了几页,忽然发现了某个本该残缺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原本在记录凡赛堤之眼的第二页,他曾经看过,确认被人撕掉了,现在,它则好好地留着。

    上面写了满满一页的俄文——墨水字迹已泛黄,是曾祖父留下的。

    他撕下那一页,将黑皮笔记本放回,这一刻,两段时空仿佛发生了奇异的交汇与重叠。

    但他没有多想这个问题,彻底检查过,还有一张曾祖父周远褪色的黑白照片。

    曾祖父生前与他有相似之处,也许正因如此,爷爷才特别宠爱他。

    他起身到客厅,保姆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想问问那块表收到什么地方去了,自从祖父生病后,亲戚们就常来家里东翻西找,给保姆塞点钱,便堂而皇之地瓜分爷爷的藏品。保姆一来不想管他们的家事;二来也没立场管。

    但此刻周洛阳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为什么说‘也’?”周洛阳想起了开门时保姆说的话,“今天还有谁来过?”

    “你弟弟和你阿姨。”保姆有点诧异,说,“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说好了。”

    周洛阳:“……”

    “还有谁?”周洛阳的声音发着抖,说,“我爸爸也来了?他们自己来的?”

    “你爸没有回来。”保姆说,“那个日本小孩和你一样,也在找东西,傍晚走的。”

    “他带走了什么?”周洛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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