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七夜 阿镜-《浮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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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黑袍四号是所有黑袍里最沉默的一个,个子也最矮。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四号身上,有一种跟其他黑袍不同的气味,异常的冷,让任何有温度的生物都不敢随意靠近。

    今夜的故事,在一堆篝火前开始。

    不得不说四号将故事的场地从帐-篷内挪到帐-篷外,是明智的,听这样的一个家伙讲故事,有一堆热而明亮的火焰来平衡一下,是最适合不过的。

    另外,四号一点也不啰嗦,不讲一句废话,不做任何铺垫,看着跳跃的火光,不疾不徐地讲起来——

    “你爱我,与我无关。”

    淡漠的声音渐渐融化于不尽的黑暗中,绿斐特丽娜酒的独有香味在房间内悄然沉淀。

    窗外,有钟声回荡在寂静冰冷的夜空下,洪亮而清脆。

    一声幽叹,在钟声的间隙飘然而出,内里的笑意与凄然,平分秋色。

    此刻,新旧年在多数人的幸福和少数人的落寞中交替……

    1

    司徒月波揽着钟旭的肩膀,看风景。

    从圣斯特凡大教堂的北塔上远眺,维也纳的风光尽收眼底,旧城的繁华中,亦偶尔有时髦的建筑穿插而入,截然相反的风韵却也相得益彰。

    “真漂亮!”钟旭啧啧赞叹,兴奋地摇晃着司徒月波的手臂,“老公,我们在这儿多玩几天吧!”

    “多玩几天?!”司徒月波故作不屑地看着外头,一脸故意的挑剔,“还是不要了,维也纳有什么好的,除了房子就是房子,哪儿有埃及历史悠久,哪儿有埃及风光秀丽,哪儿有尼罗河……”

    钟旭一拳捶到丈夫的胸口上,虎着脸道:“不许学我说话!!我不是已经接纳你的意见先来维也纳了吗!”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把妻子-搂-得更紧-了。

    维也纳是他们新婚蜜月的第一站,原本钟旭死活要把埃及作为首选地,却被司徒月波否决,理由是非洲地区应该留在最后,否则一早就晒成黑人牙膏会影响拍照时的形象。三说两说,钟旭到底还是依了他的意思,先来了这个闻名天下的音乐之都。应了来前司徒月波的那句“你去了,就会迷上那里。”,来到这座城市不到48小时,混合了复杂精美的哥特式风格与罗马风格的教堂,整洁别致的观景大道,无处不见的咖啡馆,甚至议会大厦前的女神雕像与喷泉,奇妙的异国风情引起了钟旭无比的好奇与赞叹之心,越发觉得如此美丽的城市值得她多停留几天。

    “不早了,回去吧。”司徒月波看着天际那抹慵懒的金晖,牵着余兴不减的钟旭朝电梯走去,“莎碧娜不是说今晚还要请你吃独家密制的葡萄甜饼吗?!”

    钟旭先是一愣,似乎早忘了这事,旋即又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差点都忘了这事了!她做的这个点心真是很好吃啊!想到都流口水!”

    莎碧娜是他们下榻的旅店的老板娘,一个待人和善的奥地利胖老太太,总围着一条花格子围裙。在尝过一次她免费赠送的这道饭后小甜品后,钟旭就成了老太太的忠实粉丝。面对这个如此欣赏自己厨艺的中国姑娘,莎碧娜开心得很,承诺今天晚上多做些甜饼让她一饱口福。

    一想到甜饼,不能吃不能喝的景色立即降到了次要位置,钟旭催着司徒月波快些回旅店。

    电梯匀速下滑,夫妇俩不时交换着对于今天一日游的感受,谈兴正浓之际,钟旭不时四下打量的目光落到了他们身后的一个纤细人影上。

    宽大的黑色运动装包裹着瘦高的身\_体,黑色的宽边帽扣在低垂着的头上,背靠着冰冷的内壁,他不时用手拉着已经压得很低的帽檐。一眼扫去,除了一张略缺血色的薄唇和尖尖的下巴外,就只能看到几缕垂到肩际的头发,银色的。

    这趟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刚才参观塔楼的时候,司徒月波和钟旭谁也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游客里有这么一号家伙。在电梯下落的过程中,司徒月波回了两次头,打量这个一直垂头不语的人,而钟旭更不用说,疑惑地凝视了对方许久,心里有丝奇怪,却又说不出缘由。

    电梯应声停在底层,夫妇俩牵手而出,而他们却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发出任何离开电梯的脚步声。走出一小段距离后,钟旭到底忍不住,忽一下转过身,从几个刚刚走入电梯的游客间的缝隙中看去,清楚见到那个人依旧站在原位,拉着自己的帽檐。

    电梯门缓慢关上,又朝楼上升去。

    “大人也喜欢坐电梯玩吗?”钟旭看着丈夫,狐疑不已。

    司徒月波耸耸肩:“也许人家有这个癖好。”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钟旭还在往回看,“那家伙身上似乎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

    “老婆,别忘了我们来之前的约定!”司徒月波勾住妻子的下巴把她的头扭回来,打断她兴致勃勃的分析,正色道,“收起你的职业病!”

    “你……”钟旭本要反驳,可是一看到丈夫认真且严肃的神态之后,她还是垂下倔强的脑袋,不乐意地“哦”了一声。

    在他们离开中国之前,已经立下君子协定,蜜月期间,钟旭不得以“家族使命”为理由对沿途可能遇到的任何妖魔鬼怪出手,除非大恶之辈,可酌情考虑。当你摊上一个以钟馗后裔为光荣,以除魔辟邪为己任,与天下邪灵不共戴天的彪悍妻子时,想安心渡过一个甜美宁静的蜜月而不被什么咒语符纸结界以及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各种毁灭性后果所打扰的话,事先立下这样的协议是很有必要的。司徒月波可以游刃有余地掌控手下庞大的盛唐集团,却常常为自己的妻子头痛。以前,她要降妖除魔且由得她去了,可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把自己的蜜月葬送在邪影憧憧刀光剑影符纸漫天飞的混乱局面下的,只要不是什么害人的邪灵,且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吧。

    走出教堂,司徒月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看还撅嘴不乐的钟旭,笑了:“休息一下不好么?你还嫌你打的仗不够多?!别忘了你的主要阵地是在中国,外国的坏玩意儿,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何况这里是教堂呢,我想没有什么邪灵会在这里自由出入。你别想太多了,那也许只是个行为古怪的人罢了。”

    “降妖除魔无国界!”钟旭瞪了他一眼,闷闷道,“算了,既然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这回我忍了!回去吃东西吧!”

    司徒月波满意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这才乖嘛!”说罢,他招呼了一辆独居维也纳特色的敞篷马车过来,指着这辆轮子被漆成红色的漂亮玩意儿,对钟旭说,“我们坐这个Fiacre从内城穿过去,可以再好好欣赏欣赏市容。然后再坐车回迈尔灵。”

    “Fiacre?”英文水准有限的钟旭重复着这个单词,看着马车说,“就是这个?”

    司徒月波点头一笑:“嗯,其实这是法语,就是……”

    “OKOK!我知道你精通多国语言,就不要给我上课了好吧!”钟旭最怕这个自认博学的丈夫摆出老师的面孔,赶忙吐着舌-头岔开话题,噌噌几下跳上了马车。

    戴着圆顶硬礼帽的白胡子车夫满脸热情笑容地看着他们,虽然听不懂这对中国夫妻在说什么,可是漂亮的人儿总是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而司徒夫妇的确是很符合吸引眼球的标准。如果车夫会中文,也许他会说出“天生一对璧人”这样的话来赞赏他们。

    司徒月波用娴熟的德语把目的地告诉给车夫。四轮马车轻快地擦着地面,拉着心情不错的夫妻不快不慢地朝前而去,得得的马蹄声规律又悦耳。

    靠在司徒月波怀-里,钟旭兴趣盎然地打量着沿途所见的风光,别致的小广场,生意不错的酒馆,还有散布在各处的咖啡馆,维也纳的街头,似乎到处都充满了轻缓又跳跃的音符,说不出的舒适与悠闲。

    转角时,钟旭的目光落在了左边那家露天咖啡室里,这个时候,那里的客人很少,铺着雅致格子布的咖啡桌大都空着,只有一桌,坐了一个客人。而她的目光,正是被这个唯一的客人给牢牢粘住了——

    那个在电梯里碰到的怪家伙,一动不动坐在桌前,一杯满满的咖啡摆在面前,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帽檐依然低垂,照那个视线角度来看,这人正盯着他交叉着放在桌上的十指。顶上投下的光线,洒在那身黑衣上,却带不出任何温暖的温度,反而越显冰冷。

    “老公老公!看那边!”钟旭拽了拽司徒月波,回头指着落在后方的咖啡室,“那个黑衣怪人怎么会在那里出现?!”

    司徒月波转过头仔细一瞅,旋即不以为意地笑道:“也许人家开车过来的,当然比我们的马车快嘛。”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总觉得这家伙……”钟旭又开始执著于自己的“职业病”。

    司徒月波故意咳嗽两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打住!记住我们是来蜜月的!不要瞎猜别人了。”

    “知道了!”钟旭不满地扭过脸去,天可怜见,要让她钟旭对世界上的“异人类”视而不见,真是比让一个烟鬼戒烟还难!以她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她认定那个黑衣家伙跟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类不是同道中人。

    带着小小的遗憾和不愉快,夫妻俩坐着马车走完内城,然后乘坐司徒月波在奥地利分公司提供的房车往他们位于迈尔灵的旅馆开去。

    行进在两侧风光似画的公路上,钟旭把脸贴在车窗上兴冲冲地打量沿途风景,先前那黑衣人带给她的疑惑与不快早被美景冲刷得干干净净。

    “维也纳也是个满是传说的地方吧。”钟旭转过头,问自己那见多识广的丈夫。

    司徒月波握着方向盘,边专注于前方边说:“嗯。维也纳始终也是文化名城。像我们住的迈尔灵,当年哈布斯堡王朝的继承人曾把一座狩猎别墅建在那里。所以别看那儿地方小,也是有历史渊源的呢。”

    不得不佩服司徒月波,打死钟旭也讲不出的东西,他信口拈来。

    外有异国美景,内有司徒月波这御用兼职导游,钟旭的维也纳之旅实在可以给一个满分,当然,如果他们的车没有在半途抛锚的话,相信她的好心情会一直持续下去。等到司徒月波修好车子,夫妻俩再快马加鞭赶回他们下榻的名为“森林”的旅店时,已是深夜时分。

    车子尚未停好,两人已从停在旅店门口的一辆警车和店内隐隐传出的骚动里,嗅出了一点不祥的味道。

    刚走进店门,便看到一个警察正与瘫坐在墙角圆桌前的白发老头说着什么,而另一个警察则从通往地窖的侧门里走出,高声安抚并驱散围聚在门前的好些看客。

    那白发老头钟旭是认识的,他就是这旅店的老板,莎碧娜老太太的丈夫。看他此时目光呆滞,细细的双\_臂紧抱着走进瘦小的身-子,任何一声稍微大些的响动都会引致他的身\_体产生一次无意识的颤-抖,那神态活脱脱是一只受惊的老鼠。

    看客们紊乱而不安的嘤嗡低语中,突然响起了铛的一声,一把金属汤勺落在地上,弹起老高。偱声看去,钟旭他们这才发觉在顶灯已坏的柜台后的阴暗处,靠墙而立着一个人,那汤勺便是从这人手中脱落的。

    弯腰,捡起汤勺,这人缓步走出了晕黑的光线,前厅中央的吸顶吊灯投下的鹅黄光芒,照亮了一头乌黑如缎的头发和一张粉黛不施却婉丽年轻的东方脸孔,细细的影子被拉长在高挑且玲珑有致的身-躯后头。

    “阿镜……”钟旭怔怔看着这个边走路边-撩-起雪白的围裙局促而认真地擦着汤勺的女-人,叫出了她的名字。还记得在来到森林旅店的第一天,就是这个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东方女孩把他们领到房间,并且热情地向他们介绍旅店设施和当地的饮食特色。在异国遇到跟自己同样肤色并且又那么讨人喜欢的同胞,的确是件让人开心的事。闲聊之下,他们知道了她叫阿镜,华裔,祖辈们在多年前从中国移居到维也纳,一个月前她经人介绍来到森林旅店帮忙,看得出,莎碧娜夫妇都很喜欢这个干活麻利又和气灵巧的中国姑娘,店里的客人也总是投给她赞赏和钦慕的目光。连司徒月波也当着莎碧娜的面称赞阿镜是个极称职的帮手,还打趣说如果莎碧娜肯割爱,他立即挖阿镜到自家旗下的酒店任职,惹得莎碧娜笑声连连。

    面对众人的赞扬,阿镜既不对溢美之词刻意谦虚,也没有喜形于色,从来都是浅浅笑着,然后找个借口离开,要么进厨房帮忙要么招呼别的客人,忙得不亦乐乎。这样勤勉的下属,放在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更何况还是个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儿。

    然,此刻的阿镜,再没了当初的温和笑容,曾经若水晶般通透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死水般的灰翳,嫩如春葱的细长手指紧紧握住那把勺柄,似乎注入了把它捏断的力量。

    阿镜好像没有听到钟旭在叫她的名字,径直朝对面的老板走去,然后出乎意料地,跪倒在老板面前,伏在老头的腿上,呜呜啜泣起来。老头的眼眶里,随之也浮出一片水,压抑已久的它们终于奔出了眼眶,他低头抱-住阿镜,老泪纵横。

    “还站着?!快去问问出啥事了啊!!”回过神的钟旭急急地推了司徒月波一把,她需要他当德语翻译。

    司徒月波点点头,朝那从侧门出来的警察走去,几番交谈下来,他脸上的神色渐渐严峻。

    “店里究竟出什么事了?”钟旭凑上来盯着若有所思的丈夫,“为什么阿镜和老板哭成那样?”

    “莎碧娜死了。”

    丈夫短短的一句话不啻为重磅炸弹。钟旭愣了愣,喃喃道:“今天早上她还跟我说要请我吃葡萄甜饼……怎么就……”

    “她丈夫报的警。就在我们回来前的两个钟头,他在地窖里发现了妻子的尸体。”司徒月波叹了口气。

    “谋杀?”钟旭的直觉很肯定地告诉她,这总是乐呵呵的老太太不可能自杀,越想越觉蹊跷的她抬腿便向侧门走去,“我去看看!”

    体壮如熊的警察拦住了她,然后边冲她摆手边吐出叽里呱啦一大串鸟语。

    司徒月波揽住妻子的肩膀,先拿德语向警察致歉,然后跟钟旭说:“别胡闹了,命案现场除了警务人员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们正在等同事支援。”

    以钟旭的性格和体-内那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职业病”,让她对一桩命案不闻不问,比饿死她还难受,何况死者还是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不插手。

    她抬起头,倔强的目光死死瞪住司徒月波的眼睛,肩膀也用力扭-动着,想挣脱他的制约。

    作为夫妻,司徒月波哪里会不知道妻子此刻在想什么,他对警察感激地笑笑,然后硬拖着钟旭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这莽撞丫头!要胡闹也不是现在!”

    钟旭眼珠一转,即刻会意。以她的本事,要避开区区几个警察的视线进入地窖,着实易如反掌。定定神,她越过依然不肯散去的看客,走到还在黯然抽噎着的阿镜身后,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阿镜说,莎碧娜待她像女儿一样好,如今她突然殒命,也难怪阿镜伤心若此。钟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阿镜的肩膀,然后又朝深陷丧妻之痛的老板投去同情和安慰的一瞥。

    阿镜慢慢抬起脸,回过头,拿起还捏在手里的勺子,哽咽着说:“下午……下午她还手把手教我熬一种新的汤,用的就是这把勺子……她说这是她用得最久,也是最顺手的一把……”

    钟旭看到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还有那一脸在灯光下闪烁着凄凉光彩的泪水。嘴唇动了动,她低声对阿镜道:“节哀……”

    除了这两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呢?!走回到司徒月波身边,她的心情无比低落,暗自咬牙道:“如果是谋杀,我不会放过那凶手。”

    司徒月波把她揽到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心想,这次怕是再找不到理由阻止她了。这桩命案,着实发生得太过突然,尽管还没有介入其中,甚至连莎碧娜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他已然觉察出一丝诡异的蹊跷。

    属于他们二人的甜蜜旅行,从此刻起,沾染上了一丝惹人讨厌的血的味道。

    看客们的嘤嗡声还在继续,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粗壮男人在胸口划着十字架,同身边那抱着婴儿的红发妇女不安地窃窃私语,另两个戴着绒线帽子的老夫妇也显露出对他们谈话的浓厚兴趣,加入其中,不时插上几句。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他们的谈话内容而闪过同样的疑惑与惶恐,一场自发形成的讨论越来越热烈。

    这些神态各异的旁观者,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在闲时晃悠到森林旅店来拉拉家常,喝点醇美的葡萄酒再品品莎碧娜制作的可口点心,是他们最惬意的享受。

    或许是因为不安甚至害怕,他们的谈话声虽然还算正常,音调却像被低温冻过了一般颤-抖而断续,似在谈论一些不可被人言的禁忌。而他们谁也没有对身边的司徒夫妇有什么避讳,下意识以为这对中国人的德语水平还没有好到可以完全听懂他们的话。

    司徒月波静静地听着他们蹦出的每一个单词,嘴角泛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2

    时间过去了一个钟头,两个警察等待的支援部队还未到来。两个人做完了基本的询问笔录后,守在侧门入口,神色凝峻。作为常年在一个偏僻地区执勤的小警察,跟爆米花薯条打交道的机会比跟死尸多得多,除了等待支援,保护犯罪现场便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看客们基本都散去了,回家的回家,几个看热闹的美国人,也是除了司徒夫妇外住在旅店里的唯一一群客人,也上楼回房。钟旭和司徒月波则帮着阿镜把伤心欲绝的老板扶回房休息,又对阿镜劝慰一番后才离开。

    从他们的房间出来,经过侧门,钟旭瞟了那守在门口的两位门神一眼,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回到房间,钟旭迫不及待地从一大堆行李中翻出一只黑色的精巧皮箱,从里头取了两支毛笔和一个迷你的调色盒状物出来,又从皮箱夹层里掏出一沓裁成三寸见方的红色纸片,然后抓着这些小玩意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调色盒,露出两个正方型小格,里头分别盛着金、黑两色颜料,举起毛笔,她毫不犹豫地蘸了满笔的黑色,俯首在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画起来。画好几张黑的,又换笔蘸了金色,继续画。

    司徒月波坐在床边,极耐心地看着陷入“工作状态”的妻子,估摸着她快忙完的时候,问:“老婆,这里的房子大都是木质的,烧掉毁掉很容易的。那个,你搞出来的产品,破坏力有几级?”

    钟旭停下笔,满意地抓起这把她特制的家传灵符,转过身看着丈夫,自信一笑:“放心,我现在只是要找个既能进地窖又不被人发现的方法而已。就算被我找到凶手在旅店里,我也会小心应对,不会毁掉这么精致的建筑。”末了不忘赏他一记白眼,“你老婆又不是推土机变的!”

    “先提醒一下比较好,你又不是没前科……”想到从前为了降伏一只恶灵,他的彪悍妻子把他的公司总部搞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司徒月波忍不住嘀咕这一句,继而正色问,“说吧,你打算怎么避开那两个警察的耳目。需要我帮忙么?”

    拈起两张写满黑色符文的红纸,钟旭秀眉一挑:“迷魂符。”

    “新产品啊,以前似乎没见你用过。”司徒月波挠着鼻子,想象着这两张薄纸会带来怎样的威力。

    钟旭把符纸收起,走到他身边说:“我又不想那两个警察有任何损伤,用迷魂符远比给他们两拳温柔得多。不过等下的确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才好下手。”

    “没问题。只要不玩暴力不牺牲色相。”司徒月波坏笑。

    “你还有心思调侃我!”钟旭给了他一记粉拳,旋即像想起了什么,问,“刚才那几个看客叽叽咕咕说什么?我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头。”

    司徒月波想了想,说:“他们说,别墅又出现了,修道院也关不住王储和玛丽。他们的报复又开始了。嗯,大概就是这些,没头没脑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储?!玛丽?!别墅?!”钟旭挑出了关键词,一拍手道,“对了,你白天不是跟我说过,什么王朝继承人在迈尔灵有一座狩猎别墅么?!”

    “是。”司徒月波道,“那是弗兰茨·约瑟夫皇帝的独生子,王储鲁道夫。也是那闻名天下的茜茜公主的儿子。”说着,他的眉头渐渐出现了个川字,“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了一点关于这个人的故事,还有那个……玛丽。”

    “先等等!”钟旭打断丈夫,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故事先留着。我们得在支援部队到来之前先去地窖看看莎碧娜的尸体。”

    说罢,夫妻俩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下了楼,躲在转角隐蔽处打量着对面坚守岗位的警察。确认四下再无他人后,钟旭对司徒月波耳语一番。

    理理衣衫,司徒月波若无其事地向两个虎视眈眈的警察走去,并露出无害的笑容。

    “两位警官,刚才我送老板回房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可能对这案子有用的线索,我特别来跟两位说一下。”

    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问:“什么线索?”

    “呃……是这样的……下午莎碧娜她……”司徒月波走到他们面前,边煞有介事的说着话边不着痕迹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两个警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行动而背过了身来。

    “下午死者怎么了?”其中一个性急的,见他半晌不出下文,急急问道。两个被司徒月波引开了注意力的大汉谁也没发现背后那道飘然而至比猫还轻灵的黑影。

    啪--啪两声,警察们的后脑勺上同时粘上了一张红底黑字的符纸,两道无形气流波动而出,霎时便嵌入两人身\_体中。但见这两人的眸子从蓝色迅速换成了无神的灰色,如蒙上一层陈年的尘土,整个人则像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钟旭满意的笑脸从他们背后冒出来,食指往两张符纸的中心稍稍用力一点,呵了声:“眠!”

    两个警察的眼睛唰一下闭上,咚咚倒在地上,意识全消。她拍拍手,拉了司徒月波便朝他们守卫的侧门跑了进去。

    走在灯光昏暗的楼梯上,司徒月波不无担心地问:“老婆,他们不会有事吧?”

    “那两道符只会让他们昏睡十五分钟罢了,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包括见过我们。”钟旭拍胸脯要他放一百个心,她加在符纸上的咒力不过浅浅半成而已,若要她用上十成威力,那两个家伙恐怕一年也醒不过来。

    地窖里的陈设单一又有些杂乱,两排摆满葡萄酒的酒柜靠墙而力,几个旧年的木质大酒桶斜倒在一旁,然后便是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了。

    莎碧娜就仰面躺在酒柜下头,身边是一瓶摔碎的葡萄酒,而这破酒瓶的顶部,还捏在她手里。

    忍住心头的难过,钟旭快步向前,仔细查看着莎碧娜的尸体,那架势像足了一个最专业的法医官。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凭借任何工具,只微微闭了眼,凝神半跪在尸体旁,祷告般专心致志。

    很快,钟旭张开眼,只说了一句:“妖邪之气!”

    “你说莎碧娜是被……”司徒月波略略一惊。

    “笼罩在她身上的邪气还新鲜着呢。”钟旭抬起头,皱眉道,“而且你看看莎碧娜,我想她身上大概一滴血都不剩了。”

    司徒月波忙蹲下来细看,发现这生前脸上红润得过分的老太太,此刻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她所有luo露在外的皮肤,都像被漆了层白漆般夸张。

    “吸血鬼?”他冒出一句。

    “你电影看多了!”钟旭白他一眼,指着莎碧娜的颈动脉道,“看看,有伤口么?”

    莎碧娜的脖子上光洁如初,没有任何可疑的伤口,事实上,她全身上下都没有发现一个伤口,如果不是明显的失血过多,她就像睡着了般安详。在她脸上,看不到半分被突然袭击的惊恐和对死亡的绝望,她的嘴角,甚至有一丝安逸的微笑。

    空气里还飘荡着蒸发于其中的葡萄酒的味道,加上这微笑着死去的老妇-人,地窖里的氛围诡异徒生。

    “我看莎碧娜是在拿酒的时候,被突然袭击……可是,可是她这表情实在让我费解!”钟旭捏着下巴思考,一分钟后,她的目光落在莎碧娜摊开的左手掌上,凝看片刻,她拿手肘捅捅司徒月波,说,“你看她的掌心!”

    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小的红点,埋在她掌纹密布的手心。

    “也许,这就是她致命的原因。”钟旭话音刚落,司徒月波又看着莎碧娜的前襟道:“莎碧娜的衣服上,好像有几道抓痕?”

    经他一提醒,钟旭发现莎碧娜的前胸上的确有几道整齐的抓痕,灰色的呢料衣裳微微破开,露出同为灰色的里子,难怪刚才没留意到这细节。

    掌心的红点,胸前的抓痕,还有莎碧娜的微笑,以及那层妖气,这一切要怎么联系起来才是最佳答案呢?

    赶在警察醒来前,带着满腹疑问,钟旭和司徒月波回到了房间。

    “这次的事,非管不可!”钟旭一拳擂在桌子上。

    “你已经管了。”司徒月波啜着热腾腾的红茶,咂砸嘴道,“莎碧娜生前人缘应该还不错,仇杀可能性不大。”

    钟旭像看火星人般盯着丈夫,一字一句道:“莎碧娜的死,根本不可能是人类造成的。留在她身\_体上的妖气再明显不过。你不会怀疑我的判断吧?”

    “呃……当然不会!老婆在这方面的判断力绝对是顶级的!”司徒月波马上讨好地-搂-住妻子,却又试探着说,“不过,你是专职处理邪魅死灵的,妖跟这些似乎不是一个种类吧?”

    钟旭想了想,点头:“不错。妖灵跟死灵的确有差别,而我们钟家一般也不插手妖魔界的事。”说到这儿,她柳眉倒立,“但是,这次我忍不下这口气!这些妖灵,偶尔出来捣个乱偷个东西也就罢了,这次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下头害人性命,不除掉它,我死也不安心!”

    司徒月波知道妻子“言出必行”的钢铁作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说:“一,别让自己受伤。二,别让无辜者受伤。”

    “我办事,你放心!”钟旭朝他吐舌-头,又看着窗外的夜色,严肃地说,“如果不除掉这凶手,我担心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莎碧娜,这些东西不讲人性的。”

    “不管它有没有人性。我到对它的杀人方式很有兴趣。”司徒月波想起莎碧娜的死状和她手心的红点,忖度着,“莎碧娜全身的血,总不会是从手掌里流尽的吧?!那么小一个点……不过凶手如果不是人,这也不是没可能……”

    “不错啊,懂得分析案情了。”钟旭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头,继而正色道,“你说的我早想到了。要把一个活人身上的血榨得一滴不剩,其实并不需要挖肉凿骨那么麻烦。据我所知,妖魔界里有一类血妖,只需在受害人身上开针尖那么大个伤口,便能用灵力把人体-内的鲜血在瞬间压缩成一道血气,一吸而尽。它们的本事,是人类物理学永远法解释的。像你刚才提到的吸血鬼,没错,他们也吸人血,但是跟血妖比起来,他们的吸血方式着实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钟旭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所以,我认为这次,我们遇到了一只比较少见的血妖。”

    司徒月波皱起眉,问:“血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别的本事么?”

    “不知道。我跟妖不熟。”钟旭遗憾地摇头,“我也只是听我奶奶略略提过,血妖不是对一种妖怪的称呼,而是对整个妖魔界里会用这种聚气之法吸食人血的高级妖灵的总称。这些血妖有可能幻化成人的模样,有可能是一只蹲在角落的流浪猫,甚至可能是一只路过的刺猬,外形根本不会固定。”

    一只小小的飞蛾在不恰当的时候呼一下飞过两人的头顶,司徒月波下意识地一缩头,目光追随着那只不速之客,充满怀疑之色。

    “别那么草木皆兵的!”钟旭把他的头扳正,哭笑不得。

    “说正经的,如果真是那传说中的血妖干的。我们要怎么才能把它揪出来?”司徒月波极认真地问妻子,像小学生在请教专家。

    “啧啧。总裁大人不做生意改抓妖了么?”钟旭不忘露出惊讶之色揶揄一番,她这个丈夫,从前成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资本收购股票基金之类的名词,未曾想过他也有涉足自己的“生意”的一天。

    “身在异国,你家人又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有我这个做老公的上了!”司徒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视死如归。

    “能伤到我的妖灵大概还没出世呢。”钟旭一翻白眼,并不领情,而后却又露出不解之色,“只是有一点让我很奇怪。如果是血妖干的,我不可能觉察不到它残留下的妖气。”

    “妖气?你刚才不是说莎碧娜身上有妖气么!现在又说觉察不到?”司徒月波似乎被她弄糊涂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钟旭耐着性子解释,“血妖在杀莎碧娜的时候,在她身上留下妖气是自然。可是在它的目的达到后,它总是要离开的,不论飞天还是遁地,它多多少少会在离开的路线上留下气息,这是妖灵们抹煞不掉的记号。我们往往可以从这上头追查它们的下落。但是这次,我把灵力提升到极高,也没有在除了尸体之外的地方发现任何妖气。凶手作案后,好像就在现场凭空消失了一般,干净得很哪。这点我现在还想不通。”

    “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钟旭却不以为然:“有凶案,必然有破绽。挖地三尺我也会把凶手抓出来!”

    “挖地三尺……”司徒月波心里骤然有不祥的预感划过……

    这时,一阵嘈杂从外头传来。是警察援兵终于赶到。

    那两个对刚才被钟旭下咒的事懵然不知的警察早已醒来,彼此还以为是太悃打了个盹儿而已,这会儿像个没事人般忙着配合同事们一道处理命案现场。

    整个旅馆的客人大概都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入睡,好几个好奇者还从房里钻出来,看热闹般打量着那群忙碌的警察。

    钟旭站在窗口前,看着折腾许久的他们抬着莎碧娜的尸体出去,上车,离开。闪烁的警灯在黑夜里流下一长串光影,然后消失,整个森林旅馆终于恢复了平静。

    “睡会儿吧,过一会儿就该天亮了。”司徒月波拖起她的手往床那边走,打了个呵欠。

    钟旭不肯,说:“睡不着。凶手一天不伏法,我就……”

    “你就一天不睡觉?犯什么小孩子脾气!”司徒月波沉下脸,“我们现在还在蜜月期,你不要把自己提前搞成黄脸婆!”

    他话音未落,房间外突然响起一声山摇地动且饱含无限恐惧的尖叫。

    夫妻二人迅即冲出房门,目光很快便落在走廊另一端,倒数第二间房的门口——

    一个穿着睡-衣的美国女-人,掩口瞠目地指着敞开的房门,两只脚可笑地上下跺着,用这种无意识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那群住店的美国佬出事了?!

    两人几步窜过去,顺着那女-人指的方向一看,房间内,横躺着一男一女,男的歪斜着躺在床下,一只脚搁在床沿上,被子床单被蹬得乱七八糟;女的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手里捏着一个空咖啡杯,原本装在里头的咖啡洒在浅色的地毯上,褐黑一块。再抬眼看去,当房内的情景映在墙上硕大的装饰镜里时,凌乱与不安顿时加倍。

    外头的美国女-人软软朝地上坐下去,捂着嘴,连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顾不得安慰这被吓傻的女-人,钟旭迅速走到床边,俯身探那男人的鼻息,又触了触他的颈动脉,目光在他luo露在外的惨白皮肤上细细搜索,最后停留在他僵直摊开来的左手掌上,凝视片刻,她皱了皱眉。

    “老婆,这个还活着!”那边,司徒月波把那一头褐色乱发的中年女-人扶起来。钟旭忙跑过去,像个职业医生般检查这个幸存者身上有没有致命的伤口。

    司徒月波朝床边努努嘴:“那个呢?”

    “死了。”钟旭干脆地回答,又掀开那女-人的眼皮看了看,这才放了些心道,“如无意外,这个只是晕了。”把手放在女-人额头上,钟旭凝了口气,将一股清暖之气从掌心“压”入对方体-内。半晌,她放下手,说:“等会儿便能醒过来。”

    这时,房间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阿镜和店老板匆匆而来,刚才那声尖叫,足以惊动楼下的他们。

    “暂时别进来!”钟旭朝门外一脸惶恐的两人坚决地摆摆手,又指了指那个傻掉的女-人,不容反驳地朝阿镜吩咐道,“你们先把她扶下楼去!先别报警,等会儿我下来找你们!”

    阿镜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慌乱地点点头,和店老板一起把那美国女-人从地上拉起来,跌跌撞撞朝楼下而去。

    “如果这是同一个凶手干的,我不得不佩服他。”司徒月波扶着有醒转迹象的中年女-人,回头看看那倒霉的男受害者,又试探着问一脸严峻的钟旭,“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跟莎碧娜的死状几乎相同。”钟旭证实了他的猜测,却又疑惑地说,“不过他的表情就没有莎碧娜那么平和了,似乎在死前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五官都扭曲了。”

    警察前脚刚走,这凶手便堂而皇之再犯下一桩命案,不知道他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本领”高超,还是在讥讽那些试图抓到他的人无能。

    钟旭被这个下手利落又行踪全无的凶手激怒了,以她的身份和以往对付邪魅死灵的辉煌战斗史来说,猫和老鼠的位置永远不能被颠倒,她更不会容忍一只妄图戏耍猫儿的老鼠。

    “这老外的身上依然妖气重重。可跟之前一样,仅仅在他身上才有,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钟旭想了想,看着丈夫怀-里的幸存者,“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有用的线索。先把她弄到我们房里去,我怕她一醒来就看到尸体会崩溃的。”

    “好。”司徒月波将这体重不轻的女-人横抱起来,艰难地回到他们的房间,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后,问妻子,“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呢?”

    “那我只能出下下之策了。”钟旭语气里有视死如归的决然,“动用我钟家的禁术,召回莎碧娜的魂魄问个清楚。”

    “不用这么大手笔吧?你都说是你们家的禁术了,既然如此,怎么能随便用?副作用一定很大吧?”司徒月波有阻止之意。

    “也没什么,顶多伤我一点元气。”钟旭故作轻松,心里却清楚随意召唤死灵会带给自己的后果。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司徒月波断然否决,“一定会有别的方法。先别急着……”

    他话音未落,床-上的女-人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慢慢睁开了眼。

    初醒时的平静,在她的眸子里只停留不到一秒,惊恐与绝望顷刻便占据了所有。

    “Alex!”她腾一下坐起来,大叫出一个名字,然后掀开被子不顾一切地想跳下床去。

    司徒月波赶紧将她拦回去,镇定地冒出一串流利的英文安慰对方。

    在他的努力下,女-人起初的慌乱有所缓解,躺回床-上,身-子缩成一团,颤-抖不已。

    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逼她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是不太合适的,但时间经不起浪费,钟旭还是硬起心肠,要司徒月波问她在昏迷前究竟遇到了什么。

    在一番尽量委婉的询问交谈之后,司徒月波回头跟妻子说:“她说当时她当时正给她丈夫冲好咖啡,然后就觉得后脑上像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慢慢失去了意识。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只恍惚见到一个瘦长的黑色人影,还有拖在那人影背后的,银色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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