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下多波折-《彼时花开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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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从没下过山,但一点都不慌,以前在山上最喜欢的就是看点闲书,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书上说金陵繁华昌盛,更是异邦流通最广的地方,如此这般,自然是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只是金陵着实有些远,我赶了三天也只赶了一半的路程,这几天一路上不是在树林里过夜便是啃冷馒头,说起来还真有点凄凉。

    所以当我到了小镇子时,便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镇里最好的酒楼——旁边的小饭馆。咳咳,毕竟身边带的银两不多,必须克制些不是?

    小酒馆虽然又小又破旧,但生意不错。我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小二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这位姑娘,需要点些什么?”

    我将包袱和装着两只小祖宗的盒子放了下来,说:“给我炒四个素菜一个荤菜一碗汤再加十个馒头。”

    小二吞了吞口水:“姑娘,你一个人?”

    我点头:“嗯。”

    “姑娘,你确定你要这些?”小二明显很诧异。

    我再次点头:“是。”

    “忌口吗?”

    “不忌。”

    “好嘞。”小二不再多说,仰着一张热情的笑脸吆喝着,“八号桌这位姑娘要四个素菜一个荤菜一碗汤再加十个馒头!不忌口!就一位!”

    原本各自吃饭聊天说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一溜儿地死盯着我,满是见了怪物似的奇异表情。

    我低头,眼角有些抽搐,这位小二哥,你真的好低调,好低调。

    好不容易等菜上齐,其他人也没再看我,我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不得不说,热乎乎的菜比又硬又冷的馒头美味得太多,等稍微吃饱了点,我才有心思听这些人都在聊什么。

    “你可知道当今朝廷里最威风的当数哪个?”隔壁桌的络腮胡大叔一口喝下一碗酒,豪爽地说。

    “不知。”对面的瘦弱男子摇头,“俺刚从山里出来。”

    我嚼了嚼嘴里的腊肉,真巧,我也是刚从山里头出来的。

    络腮胡大叔笑了几声,声音浑厚:“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现在朝廷里最威风的当数李青煜李丞相,想他两年前使计捉了那谋反的德亲王,去年又和傅将军一起击退了鞑子大军,年纪轻轻却足智多谋,堪称当今朝中第一才俊!”

    瘦弱男子还来不及点头夸赞,便听到一旁有人不屑地说:“李青煜?”说完啐了一口,“老大哥你可别搞笑!”

    络腮胡大叔怒目相瞪:“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一副书生模样,说得头头是道:“李青煜贪好美色、男女不忌,这等伤风败俗之人怎么会是朝中第一才俊?要我说自然是五王爷家的三公子,几月前卞阳水患,正是三公子带人去治水救民,毫不顾惜己身。三公子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络腮胡大叔冷哼一声:“治水救民?恐怕你那三公子在里面捞了不少油水吧。”

    “胡说!”书生一拍桌子,激动地说,“三公子为人正直,岂是李青煜那种卑鄙小人!”

    “你才是胡说!”络腮胡大叔也一拍桌,桌子立刻抖了几抖:“李丞相为国为民,不容你诬蔑!反倒你那三公子,听上去倒是虚伪得很!”

    “我就是被三公子所救!怎会不知他的为人!”

    “我呸!老子的命也是被李丞相捡回来的,老子当然知道他是好人!”

    “李青煜是小人!”

    “三公子是伪君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服谁,吵得不可开交,其他客人也都乐意看热闹,除了对面角落里的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对两人的吵闹不闻不问,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茶水,不时咳嗽几声。

    盘子里的饭菜很快就见了底,我招来小二付了账后就出了门,走时屋里那两个还在吵,我有些好笑,真不知他们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吵个什么劲。

    路过隔壁的酒楼门前时刚好有辆马车停下,两名彪形大汉恭恭敬敬地对马车里的人说:“主子,酒楼到了。”

    马车里有女子柔声吩咐:“将酒楼里的人都赶出去。”

    “是。”其中一名大汉立刻领命,面无表情地往酒楼里走。

    那女子又说:“主子,现在下去吗?”

    车内有男子低声应道:“嗯。”声音低沉磁性,还颇为好听。

    好大的排场,吃个饭还要清场,看样子恐怕是个富家公子哥。

    我将装着十个馒头的小包袱甩到了背上,不甚有趣地往镇外走去。唉,金陵,再等等,我就来了。

    我照着图上所绘的路线一路往金陵走,只是下午阳光太猛,炎热之余竟让我有些昏昏欲睡。我也不坚持,找了棵枝叶繁茂的粗壮大树便休息了起来。可正当我要进入梦乡之际,树下却传来了打斗声。

    我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闭上眼睛继续酝酿睡意,心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打完,但树下那两人不仅打个没完不说,还变本加厉叫嚣了起来。

    “程令,快将东西交出来,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我倒可以饶你一命。”这人明明一副“有话好好说”的语气,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口里的程令并未回话,叫他有些恼怒,又说:“我是念在咱们兄弟一场,你倒好,是忘了咱们往日的情分吗!”

    程令还是没说话,他愈加恼怒,说:“程令,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程令还是一语不发,这下他怒气高涨,狠狠出掌打到了树上,大树震了几震,我自然没事,但放在一旁的盒子却掉了下去,我立刻飞身下树接住了盒子,等站定时才仔细看向两人。

    打斗的两名男子一人黑衣一人青衣,黑衣人蒙着面,眉间戾气十足。青衣人则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正是我在客栈见过的那名不说话的男子。他此刻脸色发黑唇色发紫,明显是中了毒。

    再说我突然出现后那两人动作明显一顿,可立刻又继续打斗,似没看到我一般。我见状也乐得不管闲事,转身准备离开,但眼尾却瞥到那黑衣人朝我射了一枚飞镖。我两指接住了那泛着森森冷光的星形飞镖,啧啧,这镖上面竟抹着“百毒酿”。

    黑衣人见我会武功,立刻警告:“小姑娘,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最好赶快离开!”

    我很无言,我刚才是想走来着,可一背过身你不就朝我甩了个飞镖吗?于是我二话不说将那飞镖还给了他,而且很不小心地正好“扔”在了他的腿上。

    黑衣人立刻放弃了攻势,从腰间拿了颗药丸快速吞下,接着狠狠地瞪了我和青衣人一眼,说:“今天算你们走运!”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已经不耐烦,做了个要迈步的动作,吓得他立刻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早干吗去了?不攻击我不就好了?

    再说黑衣人走后青衣人便吐了口黑血躺到了地上,我心想我也帮不上什么,还是走得远点比较好,却见那青衣人正面露祈求,伸手叫我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我蹲下,极其和气地问:“你有什么遗言要说?”毕竟照他这毒发的情况看,怕是活不了。

    青衣人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口被黑血染红的牙,面色极其痛苦,眼神却带着哀求。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这毒是百毒酿,中毒后五脏如火烧,痛苦是正常的,你看开点就是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咙想表达些什么,我又说:“呼吸困难也是正常的,待会儿就好了。”呃,死了确实不会难受,所以我这话不假。

    他一咳,又是好大一口黑血,我有些不忍,安抚说:“你想说什么?”

    他眼白已经隐隐翻起,可还是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我皱眉,问:“喉咙?”

    他又顺着咽喉而下,指着自己的胸腔,用力地点了几下。

    我试探地说:“胸?”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睛一闭,一命归西。

    剩下迷茫的我对着他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兄弟,我觉得你笑得有点早了,因为我还是没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蹲在青衣人尸体旁苦苦思考了一刻钟,而后掰开了他的嘴,他口中的黑血顺着我的手掌顺势而下,好不销魂。

    我又艰难地思考了一刻钟,不顾女子的礼义廉耻扒开了他的衣服,将他的胸膛来来回回看了个仔细,只是除了那一片茂盛的胸毛以外,别无所获。

    如此这般,我实在深觉无奈。想我活了十六年,虽称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愚笨迟钝,可现下这场景真叫我一头雾水。若世上有卖后悔药这东西,我肯定二话不说拿了便吞,这样也不至于落得现在骑虎难下,毕竟他死前那一眼实在是欣慰得让我愧疚。

    可除了无奈,我还能做什么?

    于是我做了一个意义非常的决定——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我想我虽没明白他的遗言是什么,但他还是会感激我的。

    将这一切办妥之后我也无心再睡,继续踏上了往金陵的路,三日后我终于站在了金陵城门下,我抬头看着那写着“金陵城”的牌匾许久,最后抓紧了背上的包袱,提步进城。

    进城后我才知道,书上诚不我欺。只见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小摊,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路上行人热闹喧哗,脸上的表情千般色彩,喜的怒的乐的悲的,各不相同。道路中间则通行着各路马车,车轱辘滚过地时发出不怎么动听的杂音。

    这是和山上的孤冷截然不同的景象,生机勃勃,新奇有趣,繁华热闹。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锦瑟为什么这么喜欢下山了。

    我沿着一路的摊子逛了过去,对于我来说山下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稀奇,有些在书里读过千百回的东西到现在才见到了真面目,当那些东西真实地存在你手心里时,那种感觉很微妙——原来知道是一回事,亲手碰触又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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