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君子之深交-《彼时花开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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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视线未动,依旧紧盯着我的脸,仿佛在分辨我说的是真是假。等到我手臂开始发酸时才一把握住,借着力上了马。他贴着我的背坐下,胸膛随着呼吸有序地起伏,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还不走?”他低头,附在我的耳旁低声问,全然不顾路人聚焦的眼神。
我向前倾身,跟他拉开了点距离:“走。”我握紧了缰绳,右手狠狠挥下鞭子,胯下的马吃痛奋力向前奔去,在拥挤的道上生生地开了一条路。
我只是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即可。
我不清楚自己花了多久才赶到万府,到时眼前是一栋伫立在火焰中的高楼。火舌像拥抱恋人一般缠绕着楼层,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我迅速地扫视了下人群,齐扬和方才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都昏迷在地上,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指挥着其他人灭火,而杨呈壁和万宝森……不见人影。
我走到管事身边,问:“楼里还有人吗?”
管事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吵什么吵,还不赶紧去救火!”
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楼里还有没有人?”
“哪里来的……”他原本不耐烦的语气在对上我的脸后愣了一下,继而咽了下口水,“我、我们家主子和杨公子还在里面。”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听到这个回答,我竟然意外地冷静。
我从腰间的药袋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他,指了指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齐扬:“喂他吃这个,然后用冷水泼醒他。”
管事伸手,面带怯意地接过了药:“这位姑娘,你是……”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管事瞪眼:“啊?”
“衣服脱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脱了外衣,不解地问:“姑娘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从他人手中接了桶水后将衣服彻底浸湿,接着利落地举起水桶将水从头顶倒下。
简直是彻骨地冷。
“姑娘你做什么?你不会是要进去救人吧?”管事不敢置信地说,“现在火势太大,根本进不去!”
我抹去脸上的水珠,招手再拿了一桶水淋下。
“姑娘,不是我不想救人,是现在火太大了啊!”管事指着身前火焰冲天的楼,焦急地说,“你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我努力将全身都淋湿,“但是我得进去。”
“姑娘……”管事自知说服不了我,只好叹了口气,“你自己小心点,即使救不出他们也尽量保全自己。”
我朝他笑了笑:“谢谢。”
一切似乎都准备就绪,只差我冲进楼里去救人,但为何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呃……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等我意识到自己完全无视了周卿言再慌忙寻找他的身影时,对上的正是他冷冷的视线,同方才在街上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我莫名心颤了下,却还是镇定地走到他面前,说:“主子,我要进去救人。”我并未想过要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不等他的回答便准备离开,只是他却在我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也去。”
我不能否认听到这话时我是震惊的,但时间已经不容我再多做思考,我快速地将他全身淋湿再披上湿透的外衣,眯眼朝火光冲天的楼冲了进去。
火很大,即使浑身湿透也能感觉它的炙热,衣服上的水很快就开始蒸发,但至少在它烧到我的皮肤之前,我踢开门冲了进去。里面是个书房,门窗和柱子已经烧得发红,柜上地上全部都是烧着的书,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燃起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看来这场火这么大得归功于它。
周卿言用手抵了抵我,伸手指了指二楼,我立刻会意往二楼走去,只是楼梯已经毁得十分严重,几乎每踏上一步便断一格,若不是我反应快,说不定脚掌已经被卡在了楼梯间。待我到了二楼后便向周卿言摆手,示意他不要上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站着。
二楼并不像一楼那般存放书籍,所以即使火势凶猛也没有遍地着火,这样的好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杨呈壁,而他正趴在一张边角刚起火的桌子上。见到他没事我稍稍松了口气,却发现楼里的空气已经十分稀薄,吸入的全是浓烟。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他没有被烧死也可能窒息而死。
我不再犹豫,将他背起后便准备下楼,眼尾却瞥到万宝森昏迷在地上,且火已经烧到了他的头发。我将捂嘴的湿布扔在他头上灭了那团火,疾步将杨呈壁背了出去。周卿言正仰脸看二楼,几缕发丝凌乱地黏在他脸上,却丝毫不损他的优雅从容。他身后是熊熊火光,衬着他俊美的脸庞,竟然好看得不可思议。
“下来。”他动了动嘴,这般说道。
我摇头,示意他伸手接人,他也没有多话,找准位置后准确地接住了杨呈壁。这时一楼的火势更加严重,他站的四周已经全部都是火,我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带杨呈壁出去,之后便回身去救万宝森。只是当我扛着万宝森出来时却发现,他仍背着杨呈壁在楼下等我。
我心里感叹这人的固执,却看到他身边有一根烧断了的柱子正往他身上压去,我心一紧,立刻大喊:“小心!”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逃开,只勉强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柱子,手掌碰到柱子时他咬紧了牙关,背着杨呈壁的左臂也开始微微颤抖。
我甚至听到了烧红柱子碰到他手心时发出的刺刺声。
我再顾不上其他,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一脚踢开压在他手上的柱子,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让你先走!”
他脸上全是汗水,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即使这样还能对我笑笑,然后说:“一起走。”
我胸口倏地闷了一下,接着便不再看他,咬紧了牙关往外面冲。火势比一开始大了许多,淋湿的衣服也早已干透,在冲的过程中烧了起来,但幸亏很快就冲了出去。正在灭火的人们见状立刻往我们身上泼水,熄灭了那点点火星。
周卿言跟在我身后出来,我将万宝森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也将杨呈壁放到了地上,这时齐扬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趴在杨呈壁身上号啕大哭:“少爷,少爷你别死啊少爷!你死了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我实在哭笑不得。
“还不赶紧将你少爷抬到房里再去叫个大夫!”
“少爷还没死吗?”他眼泪汪汪地问道。
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哭丧般护卫,我无力吐槽。
我走近周卿言,拉过他的右手摊开,白嫩的手心一片红肿,细看竟已经开始冒起水疱。
“姑、姑娘,这位公子的手是被烫伤了吧?”一名少女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烫伤要立刻用冷水冲,然后再敷烫伤膏药。我、我能先给这位公子冲水吗?”
我松了手,没有看周卿言的表情,直接离开。
大夫很快赶到,替杨呈壁诊治后说他是吸入了过多的浓烟才导致昏迷,休息几个时辰便无大碍。周卿言的手则是高度灼伤,即使恢复也会有后遗症,比如留疤,比如年老后无意识地颤抖。
我原想送杨呈壁回府,齐扬却说卞紫的住处就在附近,可以先去那里休息。又因为齐扬力气太小扛不动杨呈壁,我和周卿言便继续陪着他们去了卞紫的住处。
卞紫见到周卿言时眼中飞闪过了多种情绪,有惊喜,有哀怨,有爱慕,也有怨恨。她完全没注意到昏迷的杨呈壁,只痴痴看着那个她一直念着却得不到的人。
齐扬却似乎没察觉她的情愫,叽叽喳喳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待我们安顿好了杨呈壁后便去熬药。屋内只剩下昏迷的杨呈壁,盯着周卿言看的卞紫,神态自若的周卿言以及存在感依旧薄弱的我。
“公子……”卞紫咬了咬唇,盯着周卿言受伤的手看,“公子的手没事吧?”
周卿言淡淡地说:“没事。”
她不放心,伸手想要拉住他细细看,却不料被他侧身躲过。她有些难堪,眼眶顿时湿润,接着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我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摸了颗补气血的药丸喂杨呈壁吃下,转身却差点撞到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周卿言。
他有些狼狈,上好的衣裳烧得东一块黑西一块焦,平日总是干净清爽的俊脸也都是一道道烟灰,但依旧俊美无俦,只是不知为何眼神十分复杂。
他俯身,狭长的眼眸带着魅惑:“若我对你好,你是否也能这般全心全意?”
“若我对你好,你是否也能这般全心全意?”
这话听着竟有几分熟悉,就像幼时的我问自己,若我变得像锦瑟那般活泼出色,娘和爹是否也能将我抱在他们的膝上,虽是训斥却带宠溺地说:“你再这么顽皮,小心我丢了你。”
现在想想,那时实在天真。
“不会。”我抬眼,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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