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7 第七章 羁 绊-《恋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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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重之仰头又饮了一大口:“你快走吧!少来管我。我不用你管。”蒋正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铝罐,大声怒喝:“我说不要再喝了。”

    聂重之停顿了下来,他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里有一种她不懂的东西。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就算我今天不喝,我明天还是会喝。你管得了我今天,你管得了我明天吗?哪怕你管得了我明天,你管得了我以后吗?!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人管我是死是活了。你走吧,你反正迟早要走的。”

    如果是施舍,若她不能施舍一辈子的话,他宁愿她不曾施舍过。就像寒冷冬夜,没有人温暖,可以一个人哆嗦着拥抱自己取暖。可是有过人给过他一点暖,他便如卖火柴的小女孩那般,会开始贪念……贪念多一点,多一点,再多一点的温暖。

    那种没来由的心痛又似利箭般地射中了蒋正璇的心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脱口而出道:“我不走了,好不好?”

    聂重之似被她这句话惊到了,止住了所有动作,然后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半晌后,他才一点点地抬起黑黑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聂重之苦涩一笑,那薄薄的笑意仿若午夜昙花,只几秒便又倏地隐去。

    他垂下眼皮,表情僵硬:“你不必因为可怜我,用这种话来哄我、骗我。你走吧,我会留在这里见你大哥一面的。至于以后他们找不找得到我,以后再说。”

    他果然还是准备再次消失的。好半晌后,蒋正璇终于是做了一个决定。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静静对视,认真地道:“我不骗你。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右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聂重之用尽全力去捏握成拳状,不让她看出异状。他淡淡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几近自嘲道:“得了,别哄我了,你走吧,快走吧。”

    她如果发现了他……她还是会走的。她不过是可怜他罢了!

    蒋正璇叹了口气,心道现在跟他讲这些简直是浪费时间。于是,她也不再理睬他,自顾自地进了他的卧室。她来这里数次,倒是第一次进他的卧室。明显也是收拾过的模样,虽然还是脏,但因蒋正璇前天见识过更脏的。有了“更脏”这条参照线,她倒觉得已经不错了,至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蒋正璇打开了衣柜,想找干净的被褥,可是没有,一打开衣柜,除了他的脏衣物乱成团团地夺门而出,发出阵阵臭味外,里面什么也找不到。

    蒋正璇简直手足无措,想了想,摸出了手机,打了114。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女声。蒋正璇:“请帮我转家政公司。”

    转了很多个电话,总算是接通了一个。那人在酣睡中被吵醒,暴怒:“你这个人有毛病啊,脑子敲坏了不灵光是不是?哪有人凌晨找家政的?!”

    蒋正璇缓声道:“我现在要三个家政,马上过来。价格可以按你要求,你要不要接这单生意?”那人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便没好气地胡乱开价:“价格按白天的十倍?你同意我马上给你安排人。”蒋正璇一口定音:“好,成交。”

    那人挂断电话之际还将信将疑,爆着三个字的口头禅威胁她道:“我可是有你地址的。你丫若是耍我的话,我可要你好看。”

    在蒋正璇的要求下,家政公司在一个小时后派了三个家政过来,从里到外,上上下下地倒腾到第二天上午,总算是将屋子里里外外弄干净了。

    这一过程中,聂重之一直斜倚在墙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蒋正璇宛若女主人般指挥那三个人。

    “把他所有的脏衣服都扔到洗衣机去洗干净。”

    “把被褥床单都扔了。”

    “把那个角落能去的污垢都弄掉?”

    “厨房橱柜里的东西?全部扔了。”

    “屋子里所有角落全部给我消毒一遍。”

    到了清晨时分,三个家政阿姨总算是结束了这单累死人的活。把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空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蒋正璇环顾四周,虽然陈旧,但总算是可以住人了。

    再遇聂重之后,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蒋正璇其实也已经疲倦到极点,可环顾四周,还有一大堆的事,最起码要去买床单被褥。

    蒋正璇拎起自己的小肩包,转身对着聂重之道:“陪我去采购。”聂重之默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打了的士直奔附近最大的超市。聂重之推在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蒋正璇按着列好的清单选物品,浴室里的沐浴乳、洗发水、香皂、牙刷牙膏,各种的纸巾,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各种饮料和饼干食品。

    蒋正璇一边选牌子,一边往推车里扔。偶尔不经意抬头,她总能捕捉到聂重之探究的视线,每每见她视线过来,他就立刻避开。

    室内的软拖以及床单被褥,因讲究舒适品质以及过于私密,蒋母以往用的都是专门从国外订制的。蒋正璇自然不可能买得到,于是只有考虑买相对舒适的。她特地留了心,在出租车经过的时候,记下了一些路边家纺品牌专卖店。

    在结账处,超市结算员报了一个数字:“1385.8元。”蒋正璇取出了卡包,准备刷卡。聂重之拦下了她:“我来。”

    他除了昨天去抵押行抵押的那点钱之外,哪里还有什么钱。各种高额透支的信用卡铁定早被停了。他连名下所有的房子、车子、店铺等不动产都拍卖光了。哪怕手上当时留那么一点钱,他也已经花了半年,只出不进的,金山也有花光的一天,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

    然而聂重之和她大哥蒋正楠这样的人,最是好客、好面子的。他当年名下的那个奢侈俱乐部就是以免费招待好友而闻名洛海。当时的世家子弟无不以能被他招待而荣。

    蒋正璇不能拦他,只好站着不动,看着他从皱皱的口袋里掏钱,东摸西摸地加在一起,居然还真摸出了这么一笔钱。

    她若是没遇到他。以后他要怎么办?继续浑浑噩噩地喝下去,直到某一天用死亡换来某个城市某个报纸的某个角落。

    回家的路上又特地去家纺品牌店买了床褥用品。真真是采购了一大堆,聂重之上上下下地搬了四趟,才将所有的采购物品都搬进顶楼的屋子。那么小小的地方,一下子就被这一堆东西给占据了。

    见聂重之出门,蒋正璇叫住了他,问:“下面已经搬光了。”聂重之看了她一眼:“我去买饭。”

    蒋正璇这才忆起她自昨晚吃了那半份炒饭后,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过。

    聂重之关上门之际,又把视线投到了她身上,似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这样子的对话,倒让蒋正璇怔了许久。以往两人的相处,实在是别扭至极,他追她躲,可是她就像猫爪子下的老鼠,总是怎么也逃不开他的手掌。

    其实一开始,她对他并无厌恶的。第一次发生的事情,她完完全全要负一半的责任。那个时候,她看到他,只是觉得失身于他的惊惧、恐慌、羞涩、尴尬,心里每每怪怪的。她每天祈祷让这件事情快点过去,她能够快点忘记。

    再后来,他老是拿酒吧之事威胁她,这样那样的总不肯放过她。两个人的关系便僵了。偏偏她又对他无可奈何,从那开始她便对他又恨又恼又厌恶了起来,每每想起,都恨不得他可以从地球上消失。

    她总是不明白的,以他的身家条件,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都会为他飞蛾扑火的。

    但他总是不肯放过她。

    后来,到了纽约,偶尔她一个人静静地忆起从前的时候,她总是会想,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她。每每细想,也总是想不明白。

    蒋正璇开始整理物品,先将冷冻食品之类的搁进冰箱,摆好锅碗瓢盆。又将沐浴用品搬进了浴室,将瓶瓶罐罐在洗手台上摆起来。

    蒋正璇把香皂拆开来,放置在肥皂盒中,再搁到沐浴房的角架上。他洗澡从来不用沐浴露,身上每次都是香皂干净清爽的味道。

    小小的空间,因这些生活用品,一下子似乎有了家的味道。

    聂重之回来的时候见蒋正璇不在客厅,不在厨房,心便像被悬挂了起来。乍一听到浴室声响,转身一眼便瞧见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拆香皂。她是不是还记得他喜欢用香皂。

    蒋正璇抬头便看到聂重之黑亮如星的眼睛。她怔了怔,昨日这眼睛还是浑浊惺忪,今天则明显有精神多了,似有光注入一般,晶亮得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聂重之稍稍地别过脸:“吃饭了。”

    照例是港式煲汤,另外炒了几个菜,加两份米饭,另外……蒋正璇的视线一顿,居然还有一份榴梿酥。蒋正璇实在饿了,她用了半碗饭、两个榴梿酥,还有两碗汤。最后的剩菜剩饭又都是聂重之扫光的。

    饭后,有默契一般,聂重之收拾餐桌,她进卧室开始整理被子床褥。

    若是四年多以前,她估计只有朝着这些看的份了。经过纽约四年的生活,她也被训练了出来。铺床铺被单,虽不能说驾轻就熟,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等到全部弄妥,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了。蒋正璇也顾不得聂重之了,她累得趴在床上只剩下喘气的份了。实在是累,片刻后,蒋正璇便合上重重的眼皮,沉沉入睡。

    她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卷卷翘着,一如当年。

    曾经的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想每日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在身边。

    念想太深了,以至于此情此景,对他而言,美好得犹如泡沫幻影。他唯有真的看到她,才能相信她真的在这里。

    聂重之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头静静凝望蒋正璇的睡颜。她真的在这里,她真的在这里伴着他!整个世界仿佛有种春暖花开阳光万丈明媚无法形容的雀跃欢喜。可聂重之又患得患失地害怕,害怕她很快就不要他了,害怕她随时会不要他。

    曾经的他,是公认的天之骄子,青年才俊,她都不屑一顾。如今的他又何德何能可以把她留下呢!

    欢喜与惶恐,如冷暖两股激流不断地冲击着他。渐渐地,那种惶恐害怕占据了上风。

    是啊,她现在不过是可怜他罢了,她随时会不要他的。她若是发现他目前状况的话,她马上就会不要他了。

    聂重之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自欺欺人的傻子。明知她不过是可怜他,他也那般地欢喜。明知道她说出的那句“陪他”,只不过是骗他的,可他却那么心甘情愿被她骗。哪怕是骗,至少,她还愿意骗他!

    那年,在急救室外面,当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宝宝,她和他两个的宝宝!聂重之便傻掉了,开心得傻掉了!

    他被蒋正楠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对蒋正楠说:“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璇璇的,并不比你少一分。”蒋正楠的回答是再给了他狠狠的几拳。

    那时候,所有的事情曝了光,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她再也嫁不了叶英章,而她又怀了他的宝宝,聂重之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会选择他的。

    可她没有,甚至连宝宝也不要。

    他求她,他无数次地求她。他甚至想过,她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他哪怕带着孩子从此消失,一辈子不在她身边出现,他也愿意。

    然而,无论他怎么哀求,她还是不肯要那个孩子。

    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掐死了她,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明媚灿烂。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每天借酒浇愁,对所有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钱,他那个时候有的是钱,多得都成了一个个的阿拉伯数字。但他要那些数字来做什么。他真正想要的,他却得不到。

    她从来不爱他,她爱的只是叶英章,心心念念地想着的不过是嫁给叶英章,做叶英章的老婆。哪怕是有了孩子,她也决然而然地不肯要。

    他其实是明白的。与其说她不要那个孩子,还不如说是她不要他!她一直讨厌他,所以也讨厌那个孩子,恨屋也是会及乌!

    当年他被医生注射了镇静剂,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冲去找她的主治医生。医生说是她不小心滑倒,以至于流产。当年他听了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哈哈哈哈”地大笑,“不小心”流产,这“不小心”里有她多少的刻意为之,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聂重之才能明白。

    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她和他的骨肉。只要再过几个月,生下来就是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吵会闹了。

    孩子没有了,她与他的孩子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万箭穿心般的痛,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把手摁在胸前心口的位置,想拦着一点,可是怎么也拦不住里面那汹涌而出鲜血淋漓的痛楚。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却好像站在了世界末日的无边荒野里,狂风呼啸,任凭他怎么喊怎么吼怎么叫,可是这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还是没有人要他,唯一疼他,爱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爱他、疼他了,再没有了!

    那个时候起,他整个人心如死灰,一团烂泥般地过活!

    可如今,她回来了!她说要留下来陪着他!

    聂重之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蒋正璇,几次欲伸手去触碰她柔嫩的脸。可是他不敢,他怕惊扰了她,怕惊碎了这个美梦一般的画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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