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日军飞机轰炸。 松涂县早已不是偏安一隅的小镇。老百姓日日如同惊弓之鸟,能跑得早就跑了,可多得是拖家带口,故土难离的。 如果连滇南的国门也破了,从此后,偌大国土,还有哪里可以躲避的呢? 去缅甸。 去缅甸打仗。 这个概念让许多人茫然、许多人惊骇。 这两个字不算陌生。松涂县已驻守国门,缅甸,实际上比口口相传的上海、北平,离他们都要更近。 不同的是,那里有凶残的日寇,那里不是中国。 说得好听,叫做为国出征。 讲得实际,就叫战死他乡。 即使是最最缺乏军事常识的人,也知道出国远征,是个什么概念。 这场战争的惨烈,哪怕是躲在这小城里试图偏安一隅的,最最软弱的懦夫,都一清二楚。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与那些传说中几乎非人的侵略者作战,已经被大多数人默认为去送死。 马革裹尸,再不能归家乡故土。 宁馥声音沉静。 愿意离开的,现在发给路费。愿意和寨子出去大日本人的,留下来,写生死状。 寨中众人,皆有一一安排。 白马寨议事厅前,那面铜锣最后一次被敲响。 她一手组建的侦查排,急救班,全都留了下来。 宁馥道:“我组建你们,原是想尽全力保存我们大家的生命。” “但现在,我或许就要带你们去死。” “你们愿意吗?” 潘大刚带头说了愿意。 他在生死状上的摁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山匪中许多人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纷纷跟在潘大刚后面按了指印。 华轩是写的名字。 他的名字和宁馥写在一块,等众人散去,他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叫宁馥么?” 宁馥点了点头。 她依旧神色温和,只是道:“为什么这么问?” 剪去胡子以后年轻许多的男人笑了,“山下松涂县宁家的四小姐,从来没有上过护士学校。” 他注视着宁馥,“你不归家,却向死。我不问你打哪来,总之,你是宁馥就好。” 宁馥叹了口气。 “我好久以前就同你说过,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总不必说出来。”她道:“说你聪明,你却改不了在这上面犯傻。” 华轩眨眨眼睛。 “不是犯傻。” *** 没听说过哪支军队,是鸣锣出征的。 白马寨自己执行了这个仪式,出发了。 那大锣的声音不如战鼓令人激动,在黄昏中敲响,更有一种渗人的喑哑悲壮。 队伍下了白马山。 老百姓们送来鸡蛋、腊肉、竹筒饭。 队伍就在山下饱餐。 然后一路离开松涂县境内,向南而行。 有人从县里追出来,紧赶慢赶,终于在队伍渡江前赶了上来。 宁馥看着这个留小胡子的男人,温和笑道:“孙先生不必再送了。军费也不必送。” 孙尚谦气喘嘘嘘,依旧是一双不讨人喜欢的老鼠眼,转来转去,却最终迎上了宁馥的目光。 他有些尴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宁馥。 “我和你们一起走……行不?” 是他自己写的的生死状。 孙先生自诩文化人,字写得也齐整,只是落款处又改回了他那个土了吧唧的本名,“孙上签”。 战事吃紧,松涂县告危,相好的收拾细软,说要和他往内陆跑。 他听说白马寨下山了。 鬼使神差地,他不想走了。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怂着过来,他突然想干一件男人该干的事。 宁馥盯着他看了几眼,收起那张纸。 “那就跟上吧。” 孙上签并入队尾。 队伍过江。 怒江的波涛汹涌拍击着江岸,而他们通过的吊桥,就是这天堑之前,唯一的退路。 华轩拔刀而出,斩断了吊桥的绳索。 那吊桥摔入江中,瞬间便被江水吞没,隔着重重雾气,不见踪影。 只有江水怒号,隔空传来隆隆炮响。 宁馥向众人道:“走吧。” *** 将来,这个民族或许还会忘记战争的痛苦,或许依然会有人为了私利背弃国家,为了偷生叛离人民。 但这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民族。 因为这个民族,总还是有一批人,在穷的时候不抛弃她,在弱的时候不鄙视她。 为她一掷生死,为她浴血拼杀。 为她知不可为而为,为她虽千万人而往。 哪怕这些人,曾经受尽这时代的折磨,命运的捉弄,哪怕他们抱怨过世道不公,痛恨这命如草芥。 却还是为了这个民族,为了眼下,正在受苦的,糟糕的国家,抛弃了自己的爱情和前途,抛弃了他们好不容易偷来的一片安宁,毅然决然地—— 将自己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化用自《战争与和平》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