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宁馥是院长指定去协助重伤员手术的,她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在和一条性命的去留打交道。 但小王依旧八卦,他嘴巴也甜,“英子,英子,那是因为什么?” 宁舒英瞥他一眼,“再叫英子就把你的嘴缝上!” ——还没有谁给她起过这么土的昵称呢。 但是被叫“英子”的女孩,嘴角是翘起来的。 宁舒英故意又吊了吊小王的胃口,然后才道:“她呀,是舌头麻啦!” 这可不怪她!黑灯瞎火的,那篮子里的浆果熟没熟透,她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呀! 只要一想到昨天夜里,那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被子卷儿里悄悄地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把放在旁边的红薯和果子捞进被窝里,宁舒英就忍不住想笑—— 被可爱得想要原地跳两跳! 一旁离得近的也听见了,都是一片默契的笑声。 谁没吃过那没熟透的果子呢? 这已经是不错的了,更有战士们吃草根吃树皮,十天半个月都拉不出屎来,那才惨呢! 在艰苦的环境下,能有一把麻舌头的黑浆果吃,也已经是非常幸福和快乐的事情了。 *** 宁馥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的时候,天边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宁舒英也忙完了,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怎么了?”宁馥走过去问。 宁舒英把她拉进女卫生兵宿舍里,像上次给她巧克力一样,悄悄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给你吃。” 宁馥一看,是一盒牛肉罐头。 “哪来的?”她问。 宁舒英一跺脚,“你别问,快吃,快吃。” 宁馥没动。 “这是给伤员吃的。” 她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对宁舒英淡淡道:“他们流血流汗,我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宁舒英着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是我偷人家伤员的罐头么?!” 她一着急眼里都泛泪花,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 “人家牧仁排长说给你吃,特意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我比谁都想当个光明正大的人呢!”她咬牙恨声道。 宁馥却是一愣。 “牧仁……排长?”她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记忆,“……是谁?” 宁舒英撅了噘嘴,“你这是什么记性啊!” 她还是给出了答案,“就是昨天送你牛肉干的那个呀!人家昏迷的时候,不是还夸你漂亮来着么?!” 宁馥慢慢地,迟疑地“哦”了一声。 宁舒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重重跺了地面一脚,气呼呼道:“真是的,没良心!” “你要不吃,你自己还回去!”她说完,气冲冲地跑走了。 宁馥把牛肉罐头在手里掂了掂。 沉甸甸的。 这种罐头是很扎实的,里面肉很多,连汤汁都很香。是给特别需要营养的伤员的。 她转身出门。 *** 那个牧仁排长是重伤员,需要修养,因此晚上是在医院盖好的房间内休息的。 ——轻伤员们大多数只能睡在院子里的遮棚下。 “这个我不能要,还给你。” 牧仁赤那倚在床头发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 他一开始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头部撞击后被诊断为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是…… 还是他望向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时不察,就被吸进了一段深埋的回忆之中。 宁馥察觉他发愣,只能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是给你们吃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这个有着少数民族名字和相貌的排长看起来也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据说是因为作战勇猛,被火线提拔的。 据说只要他能活着回国去,很快还会再次被提干的。将来前途无限光明。 当然,这些的前提条件都是他要活着。 这都是宁馥从院长那里听来的八卦。 在眼下的境地里,什么“前途”啊“提拔”啊,不过都是玩笑话罢了。 ——什么人能在战场上被火线提拔? ——他上级的干部全都受伤、战死了的时候。 说回国,不过是给伤员,也给医护们自己心中,一个温暖光明的期待而已。 宁馥打量着排长。 排长也在打量着她。 女孩身量还未长开,个子只能算是中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睫毛纤长而浓密。 眼睛以下,就都被宽大厚重的口罩给遮住了,只能看出她有着秀挺的鼻梁,再无其他。 还是个小姑娘。 他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此刻也有些后悔只凭着昏迷中的一个梦境,就冒冒失失地让人家小同志为难,半晌沉默,只僵硬地说道:“你饿,就拿着吃。” “我不用。”他道。 那姑娘秀眉一立,竟然很有气势。 “说了还你就还你,你养好伤,才能回去见你的心上人啊!”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居然□□上那位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排长同志分明地慌乱起来。 他、他只是,只是在梦里认错了人,此刻却暴露了一件本应该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他又惭愧自己把这个年轻的小同志认成了远在国内读大学的宁馥,一时间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语无伦次。 “我不饿,不用了。” “也没有、没有心上人。” “发过誓的。” 宁馥瞪了他一眼,“看,你的脑震荡真的很严重,还说不需要休息和营养?!” “撞到头太严重会失忆的,到时候你就连她也忘记了!” 她把罐头重重往排长同志的床头一拍,转身飞快地走掉了。 *** 这一批伤员中的轻伤号都已经出院了,宁馥他们接到了又一个重大任务。 前线需要医疗队。 战地医院要支援一批会急救的医疗兵上去。 大家都做好了上前线的准备。 参加医疗队的女兵们聚在屋子里。 她们在缝衣服。 或者说,是在缝遗书。 纸写的遗书实在太脆弱,只消一发子弹、一片血污,字迹就再看不清楚了。 女兵们把绣有自己名字的布片缝在军装的里衬上,这样,即使在战场上牺牲了,哪怕遗骸不全,也能辨认出谁是谁。 她们都把自己的名字绣的很好看、很工整,有些手工活好擅长针线的,还会在布片上绣一点小花纹。 死是一件可怕的事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到了冲锋的时刻,死亡只是随时降临的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 只是女孩子们爱漂亮爱花巧,难免就要庄重地费些心思。 宁馥问宁舒英怎么不绣。 “你要是不会,我给你绣。” 宁舒英和她都蹲在屋外晒太阳。大战之前,这是难得的闲暇了。 宁舒英瞪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 “我没有爸妈。留给谁?不绣了。” 她顿了顿,忽然问宁馥,“你为什么不写?” 女孩对她别扭的态度不以为意,从身上抽出那把她惯用的短匕。 “这个是我家家传的。比绣花好使多啦!” 她将短匕利落地挽了个花,cha了回去。 这就是她的标记。 *** 医疗队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战场。 即使已经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们,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整个山坡上,林木都已经被炸得拦腰折断,残留的树干上也尽都布满了弹孔。 他们战士的鲜血,几乎浸染了每一寸土地。 哀鸿遍野,血肉横飞。 高烈度战争带来的冲击,让人的所有感官都在一瞬间被震撼到几近失灵。 “快,担架队开始抢救伤员,动作快一点!”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