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救风尘-《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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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顾千帆的语气将陈廉拒之千里之外。他从怀中摸出伤药,却失手带出了一个布袋,捡起后才发现是之前买的红珊瑚钗子,他走得匆忙,倒是忘了将钗子送给盼儿。
陈廉见顾千帆陷入沉思,讨好道:“这火珊瑚真是难得,不愧是上等的南洋货!”
顾千帆一怔:“南洋货?”
陈廉不假思索:“对啊,这几年从南洋来的好货可真不少,价钱也比以前便宜。”
顾千帆突然想起赵盼儿先前在船上也曾说过近来没药、乳香两种名贵香料都降了价。本朝规定凡爪哇、真腊、三佛齐诸商,唯许广州市舶;禁闽、广船只,商贩两浙山东,按说这些南洋货绝不可能降价。思及此处,顾千帆眼神如电般看向陈廉:“附近最大的市舶司所在何处?”
陈廉不太确定地答:“杭州?”
顾千帆又问:“市舶使是谁?”
“不知道,朝廷惯例,不都是由钱塘知县兼任此职的吗?”陈廉依然不知道顾千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千帆眼神幽深地捏紧那根珊瑚钗,眼神中带上了不易觉察的狠厉:“看来明天我们还真得走一趟海边了。”
夜幕深沉,赵盼儿和孙三娘、银瓶在夜色的掩盖下匆匆行至周家后门。孙三娘拿了块帕子包住门上的大锁,用力一扭,那锁便断为两截。银瓶挽了个篮子,装作叫卖糕饼的商贩,胆战心惊地在路旁为两人望风。
孙三娘和赵盼儿刚进门,就听到了屋内震天似的呼噜声,两人轻步走近,只见窗子大敞,周舍喝得满脸酡红睡得跟死猪一样。赵盼儿轻轻地关好窗,对孙三娘使了个眼色,孙三娘心领神会地躲在了阴影处。赵眼儿看了看周围的方向,快步走向柴房。
柴房内,宋引章蓬头垢面地躺在柴草从中,那张艳丽的小脸再无往常的光彩。由于双手被捆,她只能不断蠕动着靠近地上洒落的硬馒头,好不容易叼起一块,却被噎得双眼发直。赵盼儿飞速地扶起引章,替她拍着背,又把随身葫芦里带着的奶喂给她。
宋引章半晌回过神来,待她看清楚眼前之人,泪水顿时狂涌而出。她口齿不清地低声啜泣道:“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背着你悄悄跟周舍私奔,一到这里,他就先打了我五十杀威棒,要我把钱交出来。”
赵盼儿将宋引章搂进怀里安慰道:“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我就是来救你的。”
宋引章眼中现出狂喜,挣扎着要站起来。赵盼儿忙将她按住:“但我现在没办法带你走。”
“为什么?”宋引章惊呆了,她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又被泼灭了,“我在这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赵盼儿抚着宋引章的背,耐心地解释着:“来救你的,只有我、三娘和银瓶。你的脚伤了,就算我们背着你走,也容易被人发现。而且,若是就这样就逃了,你甘心吗?你被骗了的钱,就这算了,你被伤了的腿,就这样认了?”
宋引章的泪水再度决堤,恨恨地说:“不能!姐姐,他骗我打我也就罢了,可他把我的“孤月”琵琶也给卖了!还有我的琴谱,也被他全烧了……你一定要让他遭报应,一定要!”
赵盼儿见宋引章起了斗志,便替她抹干眼泪,果断地说:“那就别哭了,说正事。你之前跟周舍怎么说的我的身份?他知道我多少事?”
宋引章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提你,估计就知道你也在乐籍,是我的姐姐。他应该不怎么认识三娘。”
赵盼儿心中有了计较,点了点头,将那壶羊奶全部喂给宋引章,细细嘱咐道:“到了明天早上,你就装作实在受不了的样子。告诉他,你确实还有一点私房,寄放在全福客栈的账房那,每一回只要报出你的名字和暗号,就能拿到十贯钱。但他若不把你挪回房中好吃好喝,你就算寻死,也不会告诉他暗号是什么。周舍现在被人逼债逼得很紧,闻到甜头,一定会好好对你,盼着你下次再继续掏钱。你呢,务必要抓紧机会,好好休养,等着我的消息。”
宋引章将赵盼儿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但仍然惶恐地道:“这样能行吗?”
赵盼儿反问:“我哪回对你许下的诺言没有办到过?”
宋引章想了一想,她就没见过有盼儿姐摆不平的事情。心神稍宁后,宋引章突然想起她早前听到的童谣,忙问:“对了,我听街上的小孩子唱童谣,说今科探花姓欧阳,他是不是就是姐夫?”
赵盼儿身形一滞,点了点头。
宋引章心中大定,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太好了,姐姐当初就慧眼如炬,一眼看中了姐夫必成大器,这一回,也肯定能把我救出生天!”
赵盼儿却只能勉强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柴房。
次日,周舍喜滋滋地抱个小箱子,出了客栈,一边走,一边掀开箱子看那成串的铜钱,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赵盼儿的圈套中。他边走边算计着:“先给姓徐的八贯,多半就能先交代过去。剩下两贯当本钱,去赌坊那翻个本……”想入非非中,他不留神一下撞到了一名健壮的仆人的身上,对方一把拎起他:“没长眼睛吗?”
一看那健仆的衣着打扮,和他身后的四名同伴、两位丫鬟,以及被他们环拥的华丽马车,周舍不由得愣了一下。
马车中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四,算了,别和这些粗人一般见识。”接着,车帘掀起了一条缝,露出赵盼儿半张被浓妆打扮得娇艳欲滴的脸来。
周舍还没认出她,正自惊艳,赵盼儿却惊呼一声:“周舍?”她下了车,快步逼近周舍:“你怎么在华亭县?宋引章呢?”
周舍半晌才认出眼前这个她珠翠满头、服饰华丽的女子就是赵盼儿,支支吾吾道:“引、引章她在家里。”
赵盼儿眼带杀气:“你当真和她已经成亲了?”
周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两个清脆的耳刮子就打得他晕头转向。
“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没眼力负心汉!”赵盼儿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转身就上了车。两健仆却早已将他架到一边,往地上重重一扔。
孙三娘上前,狠狠地往他脚上一踩,听着他杀猪般的惨叫,高声道:“活该!我妹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转头跟她闺中密友私奔,不打你打谁!”
孙三娘转头气哼哼地上了车,围观百姓们还听到她气愤的声音:“你当初干嘛要瞧上他呢?他就是个西贝货,只图着假银光鲜,真金倒看不上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周舍,先是揉着被扇得红肿的脸,继而傻笑道:“她对我一往情深?”
这时,有人发现了刚才赵盼儿掉落的一只金钗,捡起后,大家纷纷议论。
“嗬,瞧瞧这珠子,至少值两贯钱!”
“看那打扮,是刚下船的吧,瞧,瞧,他们进了会仙楼住下了,那的房钱,可要比全福贵两倍!哪来的小娘子,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
听到“有钱”那两字,周舍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抢过了金钗,往赵盼儿住的会仙楼走去。
会仙楼二楼客房内,赵盼儿面前摆满了珍酿佳肴,孙三娘心急地往窗外望,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刚才她们对周舍动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虽然解不了心头之恨,到了这会儿,一直不见周舍上来,她们倒是有些担心刚才打重了。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周舍在门外说道:“赵娘子,小可周舍,刚才捡到了您的金钗,特来归还。”
赵盼儿忙做出一副醉态,示意孙三娘去开门。门一打开,周舍就看到了露着一小半酥胸正举杯浇愁的赵盼儿。
孙三娘骂道:“谁叫你来的?我们姑娘正不自在呢,赶紧给我滚!”
孙三娘欲抢金钗,此时赵盼儿却带醉一推酒杯,语带哭腔:“凡郎,你跟周舍一样,都是个狼心狗肺的负心人!”
周舍刚才已经跟楼下一名相熟的妓女打听到,赵盼儿本是一名花魁,后来靠给人当外室赎了身,不久前两人的关系被人家的正头娘子察觉,正头娘子撒泼闹事,直接把赵盼儿赶出了钱塘,然而那官人极为惧内,连话都没敢吭一声,拿了不少钱才把赵盼儿打发了。想来赵盼儿口中的凡郎就是那个已将她弃若敝屣的郎君了。
赵盼儿酒后的声音娇媚至极,周舍听得骨头都酥了,他一把推开孙三娘,挤进了门:“周舍有罪,周舍惹了赵娘子生气,这就任您打骂,随你责罚!”
孙三娘一声惊呼,忙快步赶在周舍之前进了房间,替赵盼儿拿过一张披帛盖上肩头,恨声对周舍道:“光天化日还敢闯门,再不走我叫人啦!”
赵盼儿却醉意朦胧地从孙三娘背后探出身来:“周舍?不许他走!我要、我要打死这个没眼力见儿的王八蛋!”
孙三娘忙用力分开她和周舍,冲着门外道:“小二,快拿点醒酒汤来!”
“我没醉。”赵盼儿身姿柔软,上身一滑便挣开孙三娘,一手拉着周舍,一手指着自己,“你说,宋引章除了会弹琵琶,哪点比我好?她有我美吗?有我识情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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