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东京居-《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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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又被极速关上,殿内的声音顿时被阻隔,欧阳旭等三人难掩惊惧,互相对视。赵盼儿昨夜的威胁顿时又回响在欧阳旭耳边,这《夜宴图》他拿不回来,万一被人发现,早晚要查到他的头上,介时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弄不清。

    这时,宫门重开,只听内侍高喊:“宣今科一甲进士沈嘉彦等三人觐见!”

    欧阳旭等三人入内,他们各自心怀忐忑,谁也不敢直视九五之尊,一齐躬身对丹陛行礼:“圣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声音中难掩之前对郑青田一案的余怒,不是很有耐心地说:“既然都是饱读诗书的青年俊才,朕也不想考较你们的学问了,各自说说有什么擅长的闲趣吧?”

    在状元和榜眼纷纷说着自己的爱好时,欧阳旭却借着这个空档悄悄地打量着殿中的摆设,见案上有一张墨迹未干写着“三清冲霄”四字的御书,四处散落着香炉和道卷,还有符箓等物,欧阳旭不禁心中一动。

    “探花郎,朕听高妃提起过你,你平日里都喜好什么?”皇帝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传到欧阳旭耳中时,已经显得有些缥缈。

    而几乎在顷刻之间,欧阳旭做好了决定,咬牙道:“回官家,微臣平日别无所好,唯喜诵读三千道藏,研习黄老之术。”

    欧阳旭话一出,身旁的状元与榜眼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对于他们而言,与这种谄媚之徒同科及第都是一种屈辱。反而,皇帝却显然来了兴趣:“哦?你最喜欢哪些经书,说来听听?”

    欧阳旭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他只得尽量得体地答:“微臣最喜《大洞玉经》与《太上玄都妙本清静身心经》两本。此外,微臣也还记得官家封禅泰山时,王相公所撰之行状:前祀之夕,阴雾风劲,不可以烛,及行事,风顿止,天宇澄霁,烛焰凝然……”

    “不错,总算来了个懂得道法妙义的年轻人。”皇帝脸上阴霾尽扫,身子略略前倾,“朕来考考你,朕要为西京新造的紫极宫赐匾,欲召抱一仙师为宫主,但还少一份敕书,该如何拟旨啊?”

    欧阳旭深知自己的前程就在此一举,他躬身一礼,破釜沉舟式地说:“请官家赐笔墨。”

    皇帝闻言兴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内侍立刻给欧阳旭拿来笔墨。

    欧阳旭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悬梁刺股才练就的文笔,最后竟要用来阿谀逢迎。他冥思片刻,拼上毕生才学,大笔一挥、片刻写就,当他重重地勾下了最后一个笔画,他已经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欧阳旭了。

    “仙师栖身岩壑,抗志烟霞,朕奉希夷而为教,思得有道之人,访以无为之理……不错,文彩斐然,果不负探花之名!”皇帝读着由内侍呈上来的稿纸,最后竟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欧阳旭面前问,“你欲往何处为官啊?”

    欧阳旭掩饰着身体的颤抖,尽量沉下声音:“昔有容成子追随轩辕黄帝,今臣亦欲效之,凡官家所遣,无有不从。”

    皇帝对他的回答极为满意,点头道:“那朕就册你为著作佐郎,紫极宫醮告副使,代朕去西京召请抱一仙师出山。”

    欧阳旭长舒一口气,高声叩谢:“臣定不辱命!既忝为天使,愿明日即出京赴任,为官家效犬马之劳!”

    从大殿出来后,欧阳旭顺着长阶疾步而下,阳光刺目,如状元、榜眼听他以道法阿谀媚上时震惊而鄙夷的目光般刺得他两眼生疼。

    与此同时,两名内侍恭敬地引导着一名劲装官员拾阶而上,那男子剑眉星眸,正是顾千帆。欧阳旭虽不认识顾千帆,却不由自主地为他的气势所慑,微微侧过身子让他先行,两人就此交错而过。

    大殿内香雾缭绕,阶下臣子甚至无法看清那金漆龙宝座上的龙颜。皇城司使雷敬正滔滔不绝地向皇帝陈述着顾千帆此番立下的大功:“此次顾千帆不畏生死,不仅将编造皇后谶言的狂生妄人一网打尽,还单人独骑,侦破江南私舶弊案,为我大宋整纷剔蠹,实乃皇城司之能将也。”

    顾千帆安静地立于雷敬身后,他面色平静,仿佛雷敬口中大力称赞之人并不是他。

    皇帝颇为满意地放下奏折,目光向顾千帆看去,问道:“确实做得不错。是哪里人氏,何时入的皇城司?”

    顾千帆认真地回禀道:“臣世居京城,祖礼部侍郎顾审言,父洛苑使顾明敬。臣为己酉年二甲第五名进士,初授大理评事,通判吉州。后改入皇城司。”

    皇帝没想到竟会有进士出身的文官之后供职皇城司,不禁奇道:“你是顾审言之孙,还是正牌子科举出身?怎么弃文从武,入了皇城司?”

    顾千帆不卑不亢地答:“臣父曾任北面缘边都巡检使,故子随父业。”

    雷敬正想在顾千帆目前表现表现,好安安萧钦言那尊大佛的心,忙道:“官家有所不知,乙卯年四月那场惊动天下的开封府纵火案,也是顾千帆侦破的,因功方升为任指挥。”

    “大善,大善!”皇帝听闻龙心大悦,赞道,“文武双全,栋梁之才,无怪乎萧相也在奏折中对你多有夸奖!此番你立下大功,有何心愿?”

    顾千帆听到“萧相”二字,身子微颤了一下才回道:“全赖雷司使指挥得当,臣不敢居功。惟有皇城司亲从官十二人,因忠殉职,若蒙加恩,遗族眷属,必感激悌零。”

    皇帝闻言更是欣慰,不住点头:“手足之情,袍泽之义。拟旨,赠皇城司此次阵亡之人以大名府军巡判官之职,恤抚从优。”

    雷敬、顾千帆同时叩谢道:“官家恩德!”

    皇城司立下如此大功,仅仅追封殉职从官自然不够,皇帝继续说道:“有罪必究,有功必赏。雷敬着晋为密州刺史,入内侍省押班,仍勾当皇城司。顾千帆,晋西上閤门使,皇城副使,许借绯,赐银鱼袋!”

    雷敬、顾千帆再度叩首:“圣上万岁万万岁!”

    待两人回到皇城司地宫内后,雷敬反复欣赏着崭新的圣旨,不禁笑道:“某家如今也五品遥郡了,这回可全亏了你啊!”

    换了一身绯袍的顾千帆神情淡漠地站在一旁,没有接雷敬的话,对于不久前要取他性命的人,他只恨不能以牙还牙。

    雷敬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些小人挑拨之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个中缘由,某家都已亲笔向萧相公解释过了。”

    “司公所言之事,下官全不知情。”顾千帆的语气比往日还要疏离。

    雷敬一愕,忙笑道:“那是自然。总之,你如今已经特旨晋升,既是武臣中最清要的閤职,又是本司副使。既然如此,司中侦缉探察这一块的事情,就全交与你统管,你看如何?”

    顾千帆冷冷地应道:“是。”

    见顾千帆没给他台阶下,雷敬依然挂着勉强的笑容:“你已是一司副使,身份尊贵,像江南这种以身赴险之事,以后千万要少做,不要总让我们这些师长担心。对了,以后南衙就拨出来给你办公。”

    “是。”顾千帆不给雷敬再往下说的机会,道,“下官告退。”

    雷敬的笑容有点发僵,可看在萧钦言的面子上,也只能任由顾千帆离开。

    一到南衙,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那里的陈廉绕着顾千帆看了又看,还冲动地伸出手摸起他的官袍来。陈廉喜气洋洋地问:“红色的官服!我第一回摸!这银鱼袋也真可爱,以后我也能跟您一样,我娘和三个姐姐还不得高兴死?指挥,不,副使,您估计我多久能穿上?”

    顾千帆后退一步,无情地打破陈廉的幻想:“军头无品,不卖命的话,按部就班迁转,也就三四十年吧。”

    陈廉转眼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瘪着嘴说:“那我还是不卖命算了。反正跟着您,也吃不了亏。”

    顾千帆星眸一暗,低声道:“之前跟着我的手下,都死光了。”陈廉听后不禁愕然。顾千帆见此嘴角微微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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