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卷上名-《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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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廉感激地朝赵盼儿笑了笑,一溜烟跑远了。
孙三娘拍着胸口道:“刚才可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顾千帆只肯给两百贯呢。”
赵盼儿却满心满眼都写着信任:“怎么可能?他早知道我们这几个月赚来的只三百来贯,里头还有三成是引章的呢。要不是他说要开酒楼就索性弄个大点的,钱这块不用担心。我哪敢去看望月楼啊。”
孙三娘看着赵盼儿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啧啧,瞧你那样儿,差点没在脸上写上几个字‘我官人真能耐’。可他这‘后面自有安排’到底是什么时候啊?没个准信,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赵盼儿相信顾千帆心里一定是有数的,便自信地说道:“左右就是这两天吧。反正望月楼老板也在改契书呢,肯定来得及的。”
孙三娘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可别怪我总盯着钱啊,我不是不相信你家顾千帆,只是——乖乖,一千两百贯钱,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啊!以前我还在那发梦呢,说子方以后出息了,要是拿五百贯来孝敬我,我也就死而无憾了,谁想到离开杭州还没半年,咱们就要买上千贯的酒楼了呢!”
赵盼儿闻言笑道:“那要是咱们以后的酒楼值万贯,你还不乐得成仙啦?”
孙三娘一听“万贯”,差点连气都喘不匀了,要是真能赚那么多钱,那可真是不枉此生了。
刚才匆匆离开的陈廉还没等跑出桂花巷小院那条巷口,就被一路打探葛招娣的消息找到这里的葛母拦了下来。
葛母见陈廉穿得像个当官的,颇为讨好地问:“小官人,这是桂花巷吗?”
陈廉当初只在码头见过她一面,此时也并没认出她就是葛招娣的母亲,只点头答了个“对”,随后就急匆匆地继续奔去找葛招娣了,然而没跑多远,他就看到了葛招娣的身影。
葛母正在一家半开大门的院子前探头张望着,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招娣”,她回着望去,果见葛招娣就站在不远处跟刚才的小官人说话。
陈廉把揣了一路的泥瓷娃娃塞给葛招娣:“刚才我去茶坊找你你不在,到小院找你,你还不在。上次你说喜欢会动的磨喝乐,我就买了一个,看看,喜欢不?”
正在此时,葛母赶来,一把抓住葛招娣的手腕,一边拍打一边骂:“终于被我找着啦!贱蹄子,死丫头,叫你还敢骗我,叫你还敢到处躲!”
陈廉忙护住葛招娣:“住手!不许打人!”
“小官人,老婆子教训女儿,不关你的事啊,刚才多谢你指路。”葛母非但不停手,还雪上加霜地说,“你以为你能跑去天边啊?我随便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你在哪块地方浪了!”
葛招娣顿时气怒交加,边躲边对陈廉大喊:“是你跟她告的密?”
陈廉愣了愣,委屈地说:“不是我!”
葛母边打边道:“就是他这么告诉我的,怎么的!你今天非跟我回去不可,别想再跑了!”
葛招娣一边和葛母撕打,一边冲着陈廉喊:“你还说不是?”
“真的不是我!”陈廉用力扯开两人,好心劝道,“大娘你不许打人!行了!招娣你也别咬人,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葛招娣一听这话,眼睛变得血红:“没有隔夜仇?姓陈的,我说过多少次,我一家人都死绝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葛母又冲上来,对着葛招娣一通乱捶:“你竟敢咒我死!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然而葛招娣敏捷地左右躲闪着,葛母根本近不了葛招娣的身。
陈廉见事态愈演愈烈,焦急地劝说着:“招娣你讲点道理,我明明是帮你的!做人不能不讲孝道啊……”
“谁跟你讲道理?谁要你管闲事?”葛招娣狠狠地把手中的磨喝乐砸在地上,“你滚!你马上给我滚!”
陈廉捡起缺了一角的瓷人,不敢置信地说:“你干嘛扔磨喝乐?这是我跑了三个地方才买到的!”
葛招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悔意,却依然口是心非地骂道:“你买到的东西,我就必须得喜欢?你觉得对的闲事,就可以再三插手乱管?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再说一次,滚!立即!马上!”
陈廉大受打击,咬着牙道:“行,小爷我以后再跟你说一句话,就不是人!”说完,就受伤地扭头飞跑着离去。
不远处,孙三娘和赵盼儿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远远地看到了葛母和招娣还在争吵。
“这事不能硬上。”赵盼儿拉回了就要冲上去蛮力解决的三娘,对她耳语了几句,孙三娘的眼睛顿时一亮。
当陈廉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城司南衙时,手中仍紧握着那个破碎的磨喝乐。
锋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一路滴到了地上,可陈廉却浑不在意地紧握着拳头。掌心传来一阵阵剧痛,此时此刻,他宁愿用身体上的疼痛逼迫自己忘却葛招娣让他滚的画面。
虽然从第一次见面起,葛招娣就跟他各种不对付,可明明他们最近见面的时候都玩得挺开心,原来这都是他的错觉吗?陈廉的泪水滴落在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破碎摩喝乐上,冲淡了上面的血迹。
不知何时,神然黯然的顾千帆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关心:“出什么事了?”
陈廉迅速转身,一抹眼泪:“没事。钱我已经送到了,盼儿姐那边一切都好。对了头儿,反正你这些天也要接待北使,不需要我跟着。大理寺不是有个案子,要我们帮着出京核查吗?我想去。我马上就能动身。”
顾千帆看着陈廉手中的磨喝乐碎片,心中已如明镜,可他觉得陈廉和葛招娣最多是吵架拌嘴,只要先服个软、道个歉,不是什么大事,不像他——顾千帆的心中抽痛,眸光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个案子在陈留,至少得要一个月。”
陈廉眼下正需要这种能远离东京,防止他想起葛招娣的机会,固执地说道:“我不管!只要能让我出京,怎么都行!”
看他如此绝决,顾千帆心中也掠过一丝伤痛,他拍了陈廉的肩,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厢,一脸凶神恶煞的孙三娘大步冲向巷口,朝葛招娣大吼:“死丫头!打碎了赵娘子的玉观音,还想逃?
葛母被她吼得耳朵嗡嗡直响,转头便见到孙三娘正双手叉腰、女凶神般盯着葛招娣。葛招娣被孙三娘横眉冷目的样子吓得后退了几步,一时摸不准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孙三娘看见葛母,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拍花子的,还是想蹿腾她做逃奴的?”
葛母被吓怕了,结结巴巴地推诿道:“不,不是,我是她娘——”
“跟我走!今儿个非得好好治治你们不成!”孙三娘眼露凶光,不等葛母把话说完,就一手一个,拎着葛招娣母女就往小院走去,边走还边冲招娣悄悄地使了个眼色,招娣立刻心领神会。
葛母和葛引娣被孙三娘一齐重重地扔在地上,她们抬起头,却见石桌边的赵盼儿一身红衣艳丽打扮,活脱脱像个风月场上的行首。
赵盼儿一边漫不经心地染着指甲,一边故意拖着长音说:“抓回来了?拎到后院去,打二十皮鞭。”
“是!”孙三娘拎起葛引娣往后院走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葛引娣装出来的惨叫声。
赵盼儿漫不经心地轻吹着涂好的指甲:你是她娘?那你替她赔钱吧,只要钱到手,我也不想伤及性命。那玉观音是顾衙内送我的,千金难买。看你这样子也是个没钱的,就赔个五十贯吧。
葛母脱口而出:五十贯?!你讹人啊?!“
赵盼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葛母不寒而栗。
这时孙三娘已然回来:“赵娘子息怒,她不肯赔钱,我这就把她扔到井里泡一晚上,明儿早上再送官。”
葛母早被吓怕了,大喊:“别,别别,我真没钱!”
赵盼儿嘴角微扬:“好教大娘知道,我们这半遮面,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整个东京都是有名号的!院子里管事是教坊的宋大娘子,相爷见了她都得敬着!”
葛母这下真怕了,扑在地上:贵人饶命,老婆子有眼无珠,得罪了!可老婆子真没那么多钱,他爹许配她给邻村于大仙,也才得了十贯的彩礼。您就算杀了我全家,也没五十贯啊!
她拍着腿呼天抢地: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贱啊,逃婚不算,还要拖累全家人。我只想把她抓回去,可没想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啊!
赵盼儿皱眉:谁管你家破事,我只要钱。三娘。
孙三娘默契地上来又要拉葛母。
葛母大惊:别!别!要不我把招娣抵给你们好吧,她长得还行,接几年客,五十贯肯定就有了!
孙三娘再也听不下去:你真是她亲娘?
赵盼儿忙道:算了,写奴契去。
奴契很快就拟好了。赵盼儿道:“看好了啊,齐州长清县葛招娣,尚未许配人家,如今绝卖于我,生死再于旧家无关。”
葛母眼珠一转,改口道:“那,那我从齐州跑过来这一趟,总得有个交代吧?”
赵盼儿:“你要多少?”
葛母:“十贯。”
赵盼儿冷笑一声,“啪”地将纸拍在桌子上:“行,十贯就十贯,按手印!”
葛母自认目的已经达成,便在奴契上按了手印。后院里的葛招娣透过窗子,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泪如雨下。
赵盼儿收回奴契,满意地朝孙三娘努了努嘴,孙三娘便将事先备好的五串铜钱丢给了葛母。
葛母把钱一下子抱到手里,发现数目不对,当即翻了脸,“怎么才五贯钱!不是说好是十贯的吗?”
赵盼儿冷冷一笑,轻蔑地点评:“乡下人。”
孙三娘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哪个东京人家里随手就放十贯钱?等着招贼呐?”
葛母没见过什么市面,见赵盼儿和孙三娘都说得这么笃定,顿时深信不疑。
赵盼儿对着光照着自己涂得血红的指甲,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管这院子里的事,能拿出来的现钱就五贯。其他的,让她送你去问我们东家池衙内那取。”
葛母赶紧重复着念了一遍“池衙内”,试图加深一下记忆。
赵盼儿的嘴角隐隐带了笑意,却依旧无比认真地点点头:“对,东京十二行的总行头,池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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