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想夫怜-《梦华录》


    第(2/3)页

    等到欧阳旭被引入屋内时,房内除了齐牧已再无他人。欧阳旭忍住激动行礼,展开画卷,向齐牧展示着自己的惊人发现。

    齐牧越听,眼神也越是明亮,但依然看起来不动声色。

    说到最后,欧阳旭不禁面露几分得意:“下官听闻宫中有位贵人的闺名正是刘婉二字。如果她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是西川路转运使薛阙的爱姬,那就逃不了欺君和窃居后位之罪!”

    然而齐牧却依旧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件事兴致缺缺。

    见齐牧久久不语,欧阳旭有些着急:“此画我把玩过许多次,必为真迹无疑。如果不是因为其中所藏阴私,皇城司又怎会多方寻觅,不惜将我一路逼到了西京?”

    其实齐牧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幅画是真迹,他只是在犹豫,眼前这个欧阳旭还能不能留。思及此处,齐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森可怖,他大喝道:“一派胡言!构陷当朝国母,你一个微末的小官,简直胆大包天!”

    欧阳旭心中一紧,但他眼下已经箭在弦上,只能铤而走险地赌上一把。

    “下官已然穷途末路,又何惧大难临头?但齐公您不同,您既是清流领袖,又怎能轻易言败于萧钦言这样的后党奸臣?”欧阳旭猛然跪下,高高举起画轴,“下官愿将此图及性命一并奉于齐公,永效犬马!”

    齐牧却并不接那画轴,从高处睥睨着欧阳旭:“养狗之前,我先得想想它以后会吃什么样的肉。毕竟,这条狗之前可是得罪过高家的。”

    欧阳旭身子一颤,咬牙道:“正因为我得罪了高家,所以以后才会一直对您忠心。只要能让我摘掉这宫观官的恶名,重归清流、重回东京,别说肉了,您就算让我吃屎,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哦?”齐牧起身走到花盆边,点了点沿盆壁,“不如现在就试试看?”

    欧阳旭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牧,瞬息之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像条狗一样,一步一步爬到花盆边。扑鼻的恶臭袭来,他屏住呼吸,抓了一把土往嘴里塞,冲鼻的气味熏得他边咽边呕、边呕边咽,最后一口土下肚时,他的双眼已经遍布血丝,他强压下吐意,微喘道:“颇有肉味,谢齐公赏赐。”

    齐牧被欧阳旭迅速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来人!”齐牧随手解下自己的玉佩,扔给应声上前的亲随,“传话给那个抱一,告诉他,就说反正官家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如果明日他还要不识抬举,拒绝欧阳副使的册封,我不介意换另外一个听话的抱一。”

    欧阳旭不敢相信自己反复催请都未能一见的抱一仙师竟然只凭齐牧一句话,就要任人宰割,他双腿一软,好容易才扶住了桌子。

    齐牧满意地看着欧阳旭的反应:“滋味如何?只要你能助我斗倒刘后和萧钦言,以后的肉,会更香。”

    欧阳旭眼中露出狂喜,立刻掀袍磕头:“多谢齐公!”

    齐牧满意地挥了挥手,欧阳旭忙知趣地退了下去。

    道童原本正焦急地等待在齐府之外,看到欧阳旭走了出来,他长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走到近前,才发现欧阳旭失魂落魄,嘴角上还沾着土。

    道童顿了一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

    “汪!”欧阳旭冲道童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随后便大步前行。

    道童惶恐地跟上欧阳旭,问道:“副使,您没病吧?”

    欧阳旭惨笑一声:“我没事,只是身上的一根骨头,刚刚被抽走了,有点痛而已。”

    道童被欧阳旭脸上的表情吓坏了,一时不敢说话。

    知晓道童听不懂自己的话,欧阳旭又狷狂地笑着大步向前走着:“可是我们能回东京了,一根骨头又算什么呢?对不对?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惨淡的月光将欧阳旭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他头也不回地迈进了黑暗的浓雾中。

    这些天里,赵盼儿往皇城司跑了无数次,得到的答复始终如一——皇城司上上下下都一口咬定顾千帆还没回来。可她并不知道,顾千帆其实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些天来,顾千帆一直在南衙养伤,可由于他身上淤血未清,一直昏迷不醒。孔午受了雷敬的叮嘱,勒令皇城司众人严格守护着本该陪护北使的顾使尊私下返京,还身受受伤、命在旦夕的秘密,生怕给恶人以可乘之机会。因此赵盼儿无论往南衙跑多少趟,也不可能打探到顾千帆的消息。

    而孙三娘和葛招娣也是想了各种办法,由于葛招娣和陈廉闹掰了,她不好意思自己去找陈廉,最后还是孙三娘去陈廉家问了一趟,然而陈廉的娘和两位姐姐虽然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可都说不知道陈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明日就是赵盼儿交付六百贯尾款的最后期限,如果她们还凑不够钱,非但是望月楼,她们连茶坊的地契也赎不回来了。于是,赵盼儿只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又去了一趟皇城司,也又一次失望而归。

    孙三娘和葛招娣听到了赵盼儿推门的声音,一起迎了出去,一看她惨淡的面色,她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盼儿眼神躲闪着:“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皇城司那边咬定他还没回来,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清楚。”

    孙三娘和葛招娣对视了一眼,随后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盼儿看出孙三娘的欲言又止,她心中无比愧疚:“三娘,招娣,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可是,我还是想再相信千帆一回,他不是那种人……”

    孙三娘知道此时最难受的肯定是赵盼儿,忙开解道:“我当然知道,他可是皇城司使,肯定是被官家派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去了!而且你瞎说什么连累啊?跳河的时候,我可是一个蹦子都没有,就这么一身衣裳!什么茶坊啊钱啊,都是后来咱们一起挣的,既然是挣的,那有来有去,赔光了就从头再来呗!”

    葛招娣也坚定地点头:“没错,那点钱,我都不心疼,盼儿姐你心疼什么啊?”

    孙三娘和葛招娣的话使赵盼儿感动得险些落泪,可她知道眼下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一定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她直起腰来,紧紧地握住孙三娘和葛招娣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谢谢。那,我再去跟望月楼老板商量一下,请他多宽限我几日。”

    拿定主意后,赵盼儿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望月楼,将宽限付款日期的诉求讲给了望月楼的老板。

    “宽限?”望月楼老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赵盼儿自知理亏,只能赔笑道:“是啊,您也知道我们是钱塘人,银钱运送到京里没那么方便,路上就多耽搁了几日。您看这样好不好,后头这六百贯,就劳烦您再延七天给我们。每天,我付您三分利。”

    老板见她形容憔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赵娘子,咱们东京可不是你们钱塘,做生意,就得按照契书来,白纸黑字,一个字都不能差,你明天要付不出那六百贯,对不住,那这笔生意就只能告吹了。”

    无奈之下,赵盼儿只能退让:“那,要是按契书,我们交给你的那六百贯头金,也得退一半回来。”

    赵盼儿来来回回改付钱的日子,老板早就失去了耐心,看她们几个女子在东京也没什么人给撑腰,索性耍起了无赖:“那是自然,不过我手里的头钱一时不凑手,要退给你的话,只慢慢来,这三百金,得分一年来付。”

    “你欺人太甚!”赵盼儿气得腾地站了起来。

    老板先是瑟缩了一下,马上又嚣张地说:“怎么啦!我赖你钱了吗?契书上只约好你什么时候付我钱,可没写我什么时候退你钱!不满意的话,尽管上开封府告我好了!”

    赵盼儿气得浑身发抖,可她知道,望月楼老板既是敢让她去开封府告,多半是有十足的把握。

    无奈之下,赵盼儿只得拿着契书来到京华书院找杜长风。

    杜长风看着契书,反复斟酌良久,最终只能惭愧不已地承认,就算去了官衙,他们的胜算也不多,因为契书上真的没有写清倘若赵盼儿一方未能按时付清尾款,那之前的定金该怎么退。

    然而赵盼儿已经听不清杜长风在说什么了,她只觉手脚酸软,慢慢滑坐在了树边。

    杜长风连忙蹲下身,扶住赵盼儿:“赵娘子,你别着急,我既然做了中人,那这事我也有责任。我家里还有点余钱和房契,这就去取出来,该当的当,该借的借,凑够三百贯应该没问题。”

    赵盼儿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您的好心我领了,可明天我需要的是六百贯。这笔数目太大了,我现在连茶坊都保不住,要是借了您的钱,就算拼了命,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还清。”

    杜长风心急之下,口不择言地说:“可这钱必须得凑上啊,要不然你望月楼没了,茶坊也没了,岂不是来了一趟东京,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赵盼儿心中巨震,跟着喃喃道:“可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