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澜复起-《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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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少年立刻捧场地叫道:“师娘好!师父好!”

    孙三娘清脆地“哎”了一声。

    杜长风心里美得不得了,但仍板着脸道:“赶紧回去上课,要不然我让师娘把你们也扔到河里头去!”

    孙理扮了个鬼脸,拉着其他人一起跑开了。

    终于,院中只剩下孙三娘和杜长风二人。孙三娘无比真挚地看着杜长风:“长风,谢谢你。我现在终于觉得,能来东京,能自己开店和能遇到你,是我活了三十多年,做得最正确的三件事。”说完,孙三娘将唇印在了杜长风的唇上,两人终于唇齿相接。

    书院的花窗外正是街道,赵盼儿也含笑看着这一切,她转身刚走了几步,却被从身后突然出现顾千帆吓了一跳。。

    赵盼儿嗔道:“怎么神出鬼没的?这会儿不在衙门,上这来干嘛?”

    顾千帆拉住赵盼儿的手,双眼灼灼地落在赵盼儿的脸上:“想见你,就过来找你了。”

    赵盼儿脸色微红,小声道:“明明才分开两个时辰不到。”她心里暗自懊恼,呵,以前怎么没发现顾千帆竟生了一双桃花眼,日头底下,竟然有几分勾魂夺魄。

    看着心上人羞涩的样子,顾千帆没来由得觉得自己白日里或许能占点上风,便握着赵盼儿的手,低声道:“早上陪你完买衣衫,我觉得那边铺子里东西挺多的,想起你昨天说的话,就顺便买了一点其他的,让他们送去家里了,你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赵盼儿摇摇头:“今天不行,今天肯定得回小院,要不然三娘引章她们该笑话我了。”

    顾千帆现在是一刻也不想与赵盼儿分开,他懊恼地抱怨着:“要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赵盼儿忍不住取笑道:“是谁昨晚上还在那口口声声说‘我不能’的?”

    顾千帆轻咳了一声,这下轮到他脸红了。

    赵盼儿得意了:“啊,有人脸红了!”

    顾千帆的脸这下彻底熟透了,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反击了回去:“是啊,因为我刚才看你教训孩子挺利索的,忍不住想远了点,所以就脸红了。”

    “你!”赵盼儿一时噎住,嗔道,“呵,你就慢慢乐吧。我现在只是重新和你好而已,我可没说要嫁给你。我在永安楼忙得很也快活得很,没准那天就对你厌了呢。”

    顾千帆突然想到了什么,垂眸问:“池蟠哄得你很开心吧?”

    “是又如何?”赵盼儿挑眉问道。

    顾千帆却若无其事地说:“很好啊。我这人平日里寡淡无趣,皇城司的事务又太忙,有个人陪着你解闷,我开心还来不及。”

    赵盼儿听出了他强压的醋意,眼珠一转:“哦,是吗?”

    她轻笑道:“你就不害怕……”

    顾千帆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这只烂桃子!我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对手,就他还配跟我争?!”

    他见赵盼儿笑得古怪,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马上又换柔语气:“当然,我知道你也不可能瞧得上他。对不对?”

    赵盼儿眉眼盈盈:“继续说啊。”

    顾千帆无奈,半晌方道:“其实盼儿,不管你现在嫁我也好,以后嫁我也好,或是一辈子不嫁,我都愿意等你。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大度地放下了仇恨,可心里多少还会有阴霾。而我,会用时间帮你慢慢冲洗掉所有的痕迹。”

    这些深情而真挚的话,让赵盼儿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眼睛一酸,转头轻地应了一声。

    顾千帆紧张起来:“又哭了?”

    赵盼儿借顾千帆的衣襟掩饰自己微红的眼圈:“没有,我现在很幸福,怎么会哭呢?”

    顾千帆知她心情,只是默默与她相依,半晌见她情绪平稳,方低声道:“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夜宴图》的事有结果了,官家随意找了个理由,让齐牧出知宿州了。”

    “这算是外放贬官了?”赵盼儿心中一阵唏嘘,“那欧阳旭呢?”

    顾千帆顿了顿才道:“改任新州通判。”

    赵盼儿心下微惊:“只是平调,没有贬官?欧阳旭也算始作俑者了吧,官家怎么会这么放过他了?”

    顾千帆微微眯起眸子,官家对欧阳旭的从轻处理的确令他略感意外,所幸欧阳旭此番离京就再难回来,从此也不会再与他们产生瓜葛,大抵他根本不知道赵盼儿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顾千帆把自己近来查到的关于欧阳旭的消息一一转告给赵盼儿,两人一边沿着河岸散步,一边絮絮地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欧阳旭正坐在自己空荡荡的房间中,眼下他的宅院已经几乎搬空了,比顾千帆雪洞一样的宅子还要空旷。

    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手中的几张地契,最终把它们和着桌子上一堆盒子一股脑地推给道童:“都拿走吧。”

    道童难掩惊讶地问:“全卖?”

    然而欧阳旭脸色阴沉、不再说话,道童只得抱着东西默默退下。

    突然,德叔破门而入,他抢过那张地契一瘸一拐地奔来:“主人,这不能卖!这些祖宅,是欧阳家最后的家底了啊!”

    然而欧阳旭却硬是夺回了地契,塞给道童:“我必须卖!你知道新州是什么鬼地方吗?那是岭南,瘴湿炎热的化外之地,我好不容易才从穷乡僻壤里挣出前程来,如今又要我从馆阁清要职位转任回那里,简直就是要我去死!一定又是齐牧和顾千帆害的我,那天官家明明都没有再生我的气了……”

    德叔哀恸不已地劝道:“可是,就算是今科的榜眼,也都是出任一州通判之职啊!”

    可欧阳旭根本听不进德叔的话,状若癫狂地说:“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再外放,不想再受西京那样的罪,我只想留在这锦绣繁华的东京!所以我必须趁着出京前这最后的十几天去通门路找机会,我需要很多的钱!德叔,你别拦着我!只要能留下来,别说是祖宅了,就算是命,我也要卖!”

    道童被欧阳旭两眼血红的样子吓得往后一缩,而一旁的德叔已是老泪纵横。

    傍晚时分,永安楼内已经客座满堂,宋引章抱着琵琶穿过二楼走廊,突然,她看见了一楼窗边一个男子自斟自饮的背影,脸色顿时一变。

    宋引章走到那人身边,男子听到足音回首,正是一身青衫的欧阳旭。

    此刻的欧阳旭眼神澄澈,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在钱塘为赵盼儿所救的潦倒书生。他礼数周到向宋引章打着招呼:“引章,好久不见。”

    “这里不欢迎你。”宋引章的语气冷得足以冻住七月的汴河。

    欧阳旭自知不受欢迎,苦笑了一下:“不用这样如临大敌,我已经被贬官了,很快就要离开东京。今晚来这儿,只是想见见盼儿,想当面对她说声对不起。”

    “盼儿姐不在,她也不想见到你。”宋引章根本不为所动。

    欧阳旭并未生气,只是不无遗憾地轻叹道:“我猜到了,那么,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她好吗?告诉她,我违誓移情,已经受到了上天的惩罚,今后,唯有在岭南荒野,遥祝她平安喜乐,欢悦无限。”言罢,他起身深深一礼,尔后离开。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葛招娣看着欧阳旭萧瑟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来他就是欧阳旭?坏归坏,可确实是一表人才,难怪盼儿姐以前会……”

    宋引章面无表情地打断葛招娣,一指桌上的酒菜:“他结账了没有?”

    “结账!”葛招娣忙收回思绪,匆匆追了出去。

    犹豫再三,宋引章还是回到二楼,把信交给了赵盼儿:“别怪我自作主张没叫你下来,我只是直觉,你和他越少瓜葛越好。”

    “当然。”赵盼儿伸手拿信,宋引章却又突然把信抽了回去。

    赵盼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宋引章,也不催促。最终,宋引章还是把信递给了赵盼儿。

    赵盼儿展开信,只见信中并非书信,只是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了着西湖的断桥与雷峰塔影,还有一男一女的背影,旁边题着两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宋引章瞧见了,狠狠地啐了一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呸,他配吗?”

    赵盼儿合上信纸,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样做,无非是害怕千帆和我对他再雪上加霜,想挟旧情示弱悔过而已。”

    宋引章警惕地看着赵盼儿:“你还肯相信他吗?”

    赵盼儿淡淡一笑:“高慧说他已经如约给了她切结书,今天他又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应该是改了吧?不过我早当他已经死了,所以无论他怎么做,心里也不会再波澜。下午我和千帆也聊过这事,其实这一次欧阳旭回京进献《夜宴图》,其实只是想党附齐牧,并不是针对我们,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上到底做过什么。所以青云路断,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惩罚了。”

    说着,她便将图画撕碎,扬手扔到窗外。信纸的碎屑如飘雪般落下,一如赵盼儿与欧阳旭初见的当初那场飞雪,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恩怨过往都随着摇落的雪花四散消逝。

    此时,欧阳旭府中正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当欧阳旭发现道童卖了他全部家当,竟然只换了四百贯,便认定他贪了自己的钱,便一改在宋引章面前装出的淡泊、悔过的模样,疯狂地打着道童的耳光,而德叔也是一脸惊惧、不敢插话。

    道童惊恐地闪避着:“主人饶命,我没有贪钱,我没有!”在后退的过程中,道童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服,一个跟头跌坐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欧阳旭重重地一脚踩上道童的脸:“还敢说没有?这么多东西,才卖了四百贯,你贪了多少?”

    道童哭着指向德叔:“是德叔,他不让我卖,只许我去当,所以钱才没那么多。”

    被供出来的德叔脸色一白,只能硬着头皮道:“主人,老奴是不该自作主张,可老奴都是为了您和欧阳家好,留着当票,总有机会赎回来,可是要卖了,欧阳家的祖宅就没了啊……”

    “把当票给我!”欧阳旭一步一步逼近德叔,他面孔狰狞、两眼迸出火光。

    德叔仗着自己在欧阳家服侍了大半辈子,梗着脖子道:“不,老奴不会交出来的!老主人要老奴看好欧阳家,老奴就算拼了这条命……”

    欧阳旭见他滔滔不绝,瞬间火上心头,他疯狂地拿起凳子砸打德叔:“我让你交出来了!”

    德叔被欧阳旭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道童被这幅景象吓坏了,上前抱住欧阳旭的手臂央求:“主人!别打了!”

    欧阳旭手中不停,一把甩开道童,“我忍你很久了?我都给你说了需要钱去想法子留在京城,你凭什么老是自作主张?要不是你当初没看住赵盼儿,她怎么会跑到东京来?!要不是你背着我拿《夜宴图》当贺礼送人,我现在怎么会如此狼狈?!现在就连我要卖房子,你也要擅自做主?欧阳家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起初,德叔还在痛苦地喊痛求饶,渐渐地,他只能发出微弱地呜咽声,最终不再动弹。道童想逃,可他早被吓软了腿,因此只能站在原地,哭都不敢哭出声来。而欧阳旭还在发泄式地将凳子不断砸向已经断了气的德叔。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旭终于脱力一般丢下凳子,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只余烛光在夜色下无风自摇。

    第二天,赵盼儿一得空就去了顾千帆家。而顾千帆一早就等在大门外,他已经等不及要让赵盼儿看到自己昨天忙碌一天的成果了。赵盼儿不禁注意到,顾千帆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傅子方等待夸奖时的样子。

    院门一开,赵盼儿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院堆积如山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顺便,买了的一点?”

    妆台、屏风,书架,衣箱、秋千、花木……那些物事,几乎塞得房门也进不了。

    顾千帆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一买开来,好像就有点收不住。你别担心收拾啊,孔午家一会就能派两个能干的丫头仆役来。啊,对了。你昨儿说喜欢但没买的紫灰绉纱滚边的窄袖褙子,我也买了,还有几件——”

    赵盼儿看着那一箱子的衣服,头痛地打断顾千帆的话:“打住!拿来。”

    “什么?”赵盼儿的话没头没尾,顾千帆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盼儿摊开手:“钱箱的钥匙啊。要再让你这么败家下去,非出事不可!”

    这时,陈廉兴冲冲地走进院内,怀中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顾千帆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头儿,盼儿姐!”陈廉边摸着怀中小毛团边说,“这是孔午按您的吩咐,特意在他家小狗里挑的最听话最可爱的一只。”

    小狗歪着头,用那双圆溜溜、亮晶晶的大黑眼睛好奇地看着赵盼儿和顾千帆。向来眉目清冷的顾千帆一看到小狗,眼神一下子写满了柔和,显然他也觉得,这小狗可爱极了、听话极了。

    正在此时,那小狗突然从挣脱了陈廉,往屋外跑去。“哎哟,别跑!”陈廉忙追了出去。

    赵盼儿歪头看顾千帆:“你还要养狗?”

    顾千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怕你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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