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童年(中外文学名典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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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讲了,他立刻火了:“你干吗要和他们一块玩?他们可是毒蛇一样的少爷!看你,为他们挨了揍,还不去打他们一顿!”

    我很厌恶他的样子,“没必要打他们,他们是好人!”

    他看了看我,怒吼道:“滚,滚下来!”

    “你是个混蛋!”我大喊一声。

    他满院子追,一边追一边喊:“我混蛋?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一下子扑到刚走到院子里的外祖母身上,他向外祖母诉起苦来:“这孩子让我没法活了!我比他大5倍啊,他竟然骂我母亲,骂我是骗子,什么都骂啊……”

    我感到震惊极了,他竟当着我的面撒谎!

    外祖母强硬地回答他:“彼得,你在撒谎!他不会骂那些词儿的!”如果是外祖父,就会相信这个坏蛋了。

    从此,我们之间就发生了无言的、恶毒的战争。

    他故意碰我、蹭我,把我的鸟儿放走、喂猫,添油加醋地向外祖父告我的状。我觉得他越来越像个装成老头儿的孩子。我偷偷地拆散他的草鞋,不露痕迹地把草鞋带儿弄松,他穿上以后就会断开。有一回,我往他帽子里撒了一大把胡椒,让他打了一个小时的喷嚏。

    我充分运用了体力和智力来报复他,他则时刻监视着我,抓住我任何一个犯禁的事儿都会立即向外祖父报告。

    我仍然和那三个兄弟来往,我们玩得很愉快。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两个院子的围墙之间,有很多树,榆树、菩提树和接骨木。在树下面,我们凿了一个洞,三兄弟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我们悄悄地说着话。他们之中的一个,总在小心地站着岗,怕上校发现。他们跟我讲了他们苦闷的生活,我为他们悲伤。他们说了我为他们捉的小鸟,说了很多童年的事,可从来不提及后母和父亲。他们经常让我讲童话,我一丝不苟地把外祖母讲过的童话又讲了一遍。如果其中有哪儿忘了,我就让他们等一会儿,我跑去问外祖母。这让外祖母很高兴。

    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关于外祖母的事,大哥叹了一口气,说:“可能外祖母都是很好的,以前,我们也有一个好的外祖母……”他十分感伤地说起“从前”、“过去”、“曾经”这类词,好像他是个老人,而不是个才11岁的孩子。

    我记得,他的手很窄,身体瘦弱,眼睛明亮,像教堂里的长明灯。两个弟弟也很可爱,让人非常信任他们,经常想替他们做点愉快的事。当然,我更喜欢他们的大哥。

    我们正讲得起劲儿的时候,常常没留心彼得大伯出现在背后,他阴沉地说:“又——到一起啦?——”

    彼得大伯每天回来时的心情我都能提前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开门是不慌不忙的,门钮慢慢地响,如果他心情不好,开门就会很快,吱扭一声,好像疼了似的。他的哑巴侄子到乡下结婚去了,彼得大伯独住,屋子里有一股子臭皮子、烂油、臭汗和烟草的混合味道。他睡觉不灭灯,外祖父非常不高兴。

    “小心烧了我的房子,彼得!”

    “放心吧,我把灯放在水盆里了。”他眼睛看着旁边,回答道。

    他现在常这样,也不参加外祖母的晚会了,也不请人吃果子酱了。他脸上没了光泽,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像个病人似的。

    这一天,早晨起来,外祖父在院子里扫雪,门咣地一声开了,一个警察破门而入,手指头一勾,让外祖父过去。外祖父赶紧跑了过去,他们谈了几句。

    “在这儿!什么时候?”他有点可笑地一蹦,“上帝保佑,真有这么回事吗?”

    “别叫唤!”警察命令他。

    外祖父只好打住。一回头,看见了我:“滚回去!”那口气,跟那个警察一模一样。

    我躲起来,看着他们。

    他们向彼得大伯的住处走去,警察说:“他扔掉了马,自己藏了起来……”

    我跑去找外祖母。她摇了摇满是面粉的头,一边和着面,一边说:“也许是他偷了东西吧……好啦,去玩吧!”

    我又回到院子里。外祖父仰头向天,画着十字。看见了我,怒不可遏地叫道:“滚回去!”

    他也回来了,“过来,老婆子!”他吼着。他们到另一个房间里耳语了半天。我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

    “你怎么了?”我问。

    “住嘴!”她压低声音回答。

    这一整天,他们俩总是时不时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两语地低声说上几句。惊恐的气氛笼罩了一切。

    “老婆子,把长明灯都点上!”

    午饭吃得很潦草,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外祖父嘀咕着:“魔鬼比人有力量!信教的人应该诚实,可你看看!”外祖母叹了口气。

    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傍晚时,来了一个红头发的胖警察。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打盹。外祖母问:“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查得出来。”

    周围依然非常沉闷。门洞里突然响起了彼得洛沃娜的叫声:“快去看看吧,后院是什么啊!”

    她一看见警察,立刻返身向外跑,警察一把抓住了她的裙子,“你是什么人?来看什么?”

    她惊恐地说:“我去挤牛奶,看见花园里有个像靴子似的东西。”

    外祖父跺着脚大叫:“胡说八道!围墙那么高,你能看见什么?”

    “哎哟,老天爷啊,我胡说!我走着走着发现有脚印通到你们的围墙下,那儿的雪地被踩过了,我往里头一看,发现他躺在那儿……”

    “谁,谁躺着?”

    大家好像都发了狂,一齐向后花园涌去。

    彼得大伯仰躺在后花园的地上,头耷拉着,右耳下有一条深深的伤口,红红的,像另外一张嘴。他赤裸的胸脯上,有一个铜十字架,浸在血里。一片混乱。

    外祖父大叫:“不要毁了脚印儿,保护现场。”可他忽然转过头去,严厉地对警察说:“老总,这儿不关你们的事,懂吗?这是上帝的事儿,有上帝的审判……”

    大家都不作声了,注视着死者,在胸前画着十字。后面有脚步声,外祖父绝望地大叫:

    “你们干什么糟蹋我的树莓?啊!”外祖母更咽着,拉着我的手回家去了。

    “他干什么了?”我问。

    “你看见了……”她答。

    直到深夜时分,外面还都挤满了陌生人。警察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大家忙碌着。外祖母在厨房里请所有的人喝茶,一个麻脸儿的大胡子警官说:“他是耶拉吉马人,真实姓名还没查出来。他的哑巴侄子其实一点都不哑,他招了。另外一个家伙也招了。他们早就开始抢劫教堂了……”

    “天啊!”彼得洛沃娜一声叹息,泪水跟着流了下来。

    我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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