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问君心-《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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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盼儿被重重地扔在刑房的地上,蒙住她眼睛的布罩被人扯下,赵盼儿足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刑房内的昏暗,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她环顾着周围可怖的刑具,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于中全不怀好意地坐在赵盼儿对面,命手下拉走了她口中布条,他摆出个自认凶狠可怖的表情,厉声质问道:“赵氏,你为何胆大包天,私通党项奸细?“
赵盼儿眼带怒气地看着眼前这个长了一脸麻子的中年男子,冷傲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中全觉得赵盼儿那副欠揍的表情简直与顾千帆一模一样,他冷冷一笑,撕开账本,封皮里掉出一张写满异国文字的纸张:“铁证如山!说,你和你相好顾千帆串通一气,到底出卖了我朝什么军机!”
赵盼儿的脸上顿时写满震惊,俨然是一副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你这是成心陷害!”
于中全恍若不闻,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名手下抓起赵盼儿的手就强行要在已经写好的状纸上按手印。赵盼儿一口咬在他的手上,那人吃痛,一脚将赵盼儿踢翻在地。
赵盼儿眼冒金星,仍然忍痛呵道:“想让我在假状纸上按手印陷害顾副使,做梦!”
于中全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猛然上前抓住赵盼儿的手,强迫她再去盖指印。赵盼儿使出全身力气奋力挣扎,可毕竟男女体力有别,力竭之后,她还是被强制按上了手印。
看着于中全小人得志的嘴脸,赵盼儿讥讽一笑:“你当真以为今晚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的朋友早就跑出去报信了。”
于中全表情一僵,转身问属下:“姓孙的和姓宋的呢?都哪去了?”
属下忙道:“全搜过了,都不在茶坊里。”
“赶紧去她们住处搜!”于中全的愤怒中带了几丝慌乱。
赵盼儿听到宋引章和孙三娘都没有被抓,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脑中飞快运转,眼下她必须装作镇定,只有把这里的人都吓住,她才有希望活着走出皇城司。赵盼儿用胜者的姿态倨傲地说:“她们不在那儿。我早就跟她们约好了,要是我戌时还没回去,就肯定是出事了。你处心积虑想假造证据陷害我和顾副使,可怎么就没想着查验一下,那张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于中全身形一震,疾步走到案边,抄起那纸写满外邦字符的纸细看。
赵盼儿笑了起来,将于中全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你诬陷我串通党项奸细,可惜,这张纸上写的根本就不是那边的文字,而是契丹文!不认识对吧?我告诉你,那些字的意思是‘官家万寿无疆’!请问,我有账本里夹了这个,到底犯了哪条王法?这又算什么私通敌国?”
原来,这些日子里,赵盼儿一直提防着高家会派人对付她,所以早就在各处重要的地方都留了印记。白天的时候,她一看便发现账本里的头发丝被人动过,为防打草惊蛇,她故意打翻了水,又大声跟三娘抱怨。想在账本上做文章,无非篡改夹带两样,于中全藏在封皮里的东西,只要认真一查,就无所遁形。旁人以为她在忙着弄干账本上的水,其实却飞速地找出了那张纸,她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却硬是一个个地记在了脑子里,在向袁屯田请教过后,她又悄悄地把它替换了下来。
于中全睚眦俱裂,恼羞成怒地将手中的纸张团成一团:“你把我安排的字掉了包,改换成了契丹文的?”
“正是。”赵盼儿转头对于中全手下说,“听见了没有,他全都认了!是他想陷害顾副使,才假造证据,罗织罪名!各位,你们都是皇城司的武官,吃的是天家饭,可不是他的私兵,又何苦要跟着他趟这趟混水呢,涉及外邦,这可是大罪!”
于中全在极怒之下被赵盼儿的话误导了,他以为赵盼儿之所以能发现账本被动了手脚,是有顾千帆背后指点,而她是故意被自己抓住,以便坐实他假造证据的罪名。于中全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和顾千帆早串通好了!你刚才那些都是在拖延时间!”
赵盼儿眼中却闪着胜利的光芒:“陈廉很快就要带着南衙的人来了,你杀了我,等顾千帆回京,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子就算活不了,也要拉着你垫背!”于中全怒极攻心,一把把赵盼儿按入了旁边的水桶。
赵盼儿促不及防,不断挣扎,好不容易挣得一息空间,她拼命向周围彷徨的众皇城司叫道:“救我!你们就不怕得罪顾副使吗?”
听到要得罪顾副使,皇城司诸人如梦初醒般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于中全拉开。于中全情急之下,抽出腰刀斩伤一个皇城司,接着就向伏在水桶边不断呛咳的赵盼儿砍去。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剑从空中飞来,正穿过于中全的小腹,将他钉倒在地,于中全顿时昏死过去。
赵盼儿一转头,便看到了宛若天兵降临的顾千帆,她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得到了释放,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她真的怕顾千帆赶不过来、真的怕自己没能实现把茶坊做到东京第一的梦想就一事无成地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也真的怕再也见不到引章、三娘以及顾千帆。
顾千帆面如寒霜,大踏步奔入暗牢,他眼神冰冷看向众人,周围的温度因为他的出现都冷冽了几分。陈廉奔到于中全身边,在他的胸口一探,竟摸出了另一张写文字的纸来,他向周围人展示着证据,大声道:“这才是真正的通敌文书!于中全,你身为皇城司中之人,叛国通敌之外,还要诬陷上官,铁证如山!”
“押走!”顾千帆死死地盯着于中全,若目光能够杀人,于中全此刻恐怕早已被千刀万剐。
在于中全被皇城司的人拖走的当儿,陈廉忙走到水桶边扶起赵盼儿:“盼——赵娘子,你还好吗?”
“还好。”赵盼儿仍在狼狈地呛咳着,目光却追寻着站在远处的顾千帆。
顾千帆却仿佛不认识赵盼儿一般,刻意地回避着她的目光,语气冰冷地问向陈廉:“她是谁?”
赵盼儿稳住气息,满脸错愕地看着顾千帆。
陈廉用例行公事的语气答道:“这是半遮面茶坊的掌柜赵娘子,下官不过只是上那吃过两回茶,却被于中全误以为有机可乘,硬掳了她来,想要通过她陷害下官,再牵扯到你。她是被无端牵连的。”
顾千帆似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那就赶紧让她走!
不等赵盼儿开口,陈廉便急急将赵盼儿带了出去。不久后,屋外便传来了用刑的声音与于中全的阵阵惨叫。
一出皇城司,陈廉便将赵盼儿引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赵盼儿很想将事情问个清楚,可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陈廉眼下这种眉头紧锁的样子,一时间她竟然没有力气开口。很快,马车停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赵盼儿被陈廉放下马车。陈廉压低声音道:“盼儿姐对不住,你自己多保重!”
还未等赵盼儿答话,那马车已经急速驶走。赵盼儿惊魂未定,好不容易扶着树站稳,浑身湿透的她瑟瑟发抖、狼狈不堪。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又有一辆马车驶过,突然,那马车一个急停,从中探出了宋引章不可思议的脸:“盼儿姐?”
宋引章匆忙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奔过来,紧紧抱住赵盼儿:“你没事吧?”
赵盼儿冻得牙齿打颤,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沈如琢将车赶了过来,掀起车帘说:“既然平安无事就好,赶紧上车吧,车里暖和!”
马车上,赵盼儿虽然裹着宋引章围给她的披风,却仍在瑟瑟发抖,但仍礼数周全地向沈如琢道了谢,虽然早前就知道宋引章在教坊与沈著作走得很近,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沈如琢真人。
沈如琢彬彬有礼地答道:“赵娘子客气了,我和宋娘子是朋友,她的姐妹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宋引章。
宋引章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接沈如琢的话,而是急急问道:“是谁抓走的你,高家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盼儿眼前闪过刚才顾千帆对她冷眼相对的情景,她知道顾千帆是在避嫌,便摇头道:“不是,是池衙内的人,他有几个手下误以为我和他还有过节,想抓了我去邀功,结果半路被何四他们发现,就放了我。
宋引章立刻义愤填膺地骂道:“池衙内这个混账!”
“原来只是个泼皮头子,所幸赵娘子逢凶化吉。”沈如琢略微松了口气,他也不希望惹上难缠的人。
赵盼儿强笑着道了谢,随后问道:“三娘在哪?”
“她去找陈廉救你了,还有顾——”宋引章突然感到赵盼儿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她领会到盼儿的意图,改口道,“顾、顾不到的地方太多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去求了沈著作。对了,我和她约好在茶坊不远的那间酒楼碰面的。”
赵盼儿点点头,又裹紧了披风:“那就麻烦沈官人送我们去那里跟三娘会合吧。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驶到了酒楼附近,孙三娘远远地听到了马蹄声,焦急地迎了上来。赵盼儿和宋引章匆匆下了车,与孙三娘紧紧相拥。
孙三娘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哭着拍打赵盼儿的背:“你干嘛把我们支走?你说不是说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吗?”
沈如琢对红着眼圈的宋引章说:“你们几位真情如斯,真是胜似亲姐妹。”
“是啊。”宋引章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谢过沈如琢,忙矮身一礼,“今日多谢沈官人!”
沈如琢忙扶起宋引章道:“快快请起,其实我也没有真出什么力,赵娘子是自己脱险的。”
宋引章不无感动地说:“可妾身和你素眜平生,您就肯加以援手……”
沈如琢握住了宋引章的手肘,不许她再这么生分地说下去:“我和你怎么会是素眜平生呢,明明是一见如故。”
宋引章心中微跳,忙抽开手,又惊又羞地退了一步。
沈如琢也不急于一时,只是轻笑道:“其实我也去过半遮面茶坊一回,可还无福得以进入雅室,不知道下一次,引章可否容我走个捷径啊?”
宋引章磕磕巴巴地说:“没、没问题。”
沈如琢对宋引章的回答很是满意,意味深长地说:“上回我就说过,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宋引章耳红心跳地垂下头,朝沈如琢又施了一礼,便逃也似地走到了赵盼儿和宋引章身后,她暗自庆幸现在是深夜,不然所有人都会看到她发红的脸颊。
与此同时,皇城司正堂外,被五花大绑的于中全蜷缩成一团,他腹中流血,正向着正堂艰难地蠕动着身体,嘴里模糊地发出声音:“司公救我!司公救我!”
适才闻讯赶来的雷敬在窗边看着于中全的样子,难掩尴尬地劝着顾千帆:“他不过是和你有些旧怨,又一时想左了,才出此下策,小顾你要有容人之量啊!”
顾千帆面上一脸恭敬,语气却表露着截然相反的态度:“司公说笑了,这哪里只关下官的私事?勾结敌国细作,乃是干犯国律,所以下官才夤夜请您前来亲自处置。”
雷敬觉得顾千帆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你想如何?于中全毕竟跟了我几十年,衙里谁不知道他是我的亲信?”
顾千帆不留情面地反问雷敬:“司公既拿他当亲信看,又早知他和我有旧怨,为何不及早警示下官?难道是因为萧相公回京拜相的诏令,还迟迟未下的缘故?”
雷敬的脸色顿时一僵。
“下官刚履新不久,要是不把威风立起来,不就辜负了司公当初亲手提拔的一片深情了吗?更何况,您当于中全是亲信,可他却未必领情啊。”顾千帆适时地从袖中摸出一叠东西,隐晦地说,“这些地契和飞钱都是从他私宅里搜出来的,这一处大相国寺的宅子,好像是司公以前住过的吧?”
“大相国寺?我怎么不记得——”雷敬突然意识到顾千帆这是要将这处宅子送给自己,随即眉开眼笑,“于中全这厮果然胆大包天,连我的私产,他都私自侵吞,还改在了他的名下!必需得审,必需得查!就由你们南衙做主吧。”
顾千帆仍不满意,于中全敢动他的人,他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他似是为难地说:“这案子牵涉太多,南衙只怕不好审。”
雷敬不禁愕然:“难道你是想要……”
顾千帆迎上雷敬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司公莫忘了,下官的外号叫做‘活阎罗’。”
雷敬脸色青白交加,可看在飞钱和地契的份上,终于一狠心道:“于中全追捕外邦奸细,受伤太重,好好地给他洗个热水澡吧。”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无不胆寒,所谓洗热水澡就是要让于中全的伤口无法凝结、失血过多而死。顾千帆却恭敬而不失讥讽地回答:“司公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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