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绿罗裙-《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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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顾千帆分开后,赵盼儿思来想去,认为从茶坊开了快一个月高家才来找麻烦这一点上看,高慧就未必真的是坏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等着他们左一个虾兵右一个蟹将地找麻烦,不如直接对上正主。她之前有意无意地从袁屯田、浊石先生那儿打探过高鹄的事情,得知高鹄喜欢附庸风雅、在到处搜寻南唐徐熙的画作,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寻着机会便用自己收藏的几幅画跟一位藏家换来了徐熙的《鹤竹图》以备不时之需。而眼下就是要用到这幅画的时候了,思及此处,赵盼儿从柜中翻出一卷画轴,跟孙三娘和宋引章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茶坊。

    集雅斋书坊雅阁内,一身便服的高鹄正在书架边翻阅着书籍。书坊掌柜走进来禀告道:“官人,您吩咐要找的徐熙的画作有信了。有个小娘子过来卖他的《鹤竹图》,可要传她进来一见?”

    高鹄接过画轴,展开看了看便点头道:“嗯。传吧。”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高鹄知道是卖画的人来了。他头也不回,继续翻着书页:“你想卖多少钱?”

    赵盼儿恭敬地说道:“分文不取。妾身斗胆献画,只想在高观察面前稍做陈情。”

    高鹄一怔,转身看着赵盼儿,他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容貌较好的小娘子,眼中难掩惊艳。

    赵盼儿福了福身道:“钱塘赵盼儿,曾与欧阳旭有婚姻之约,今日得见观察尊颜,不胜荣幸。”

    高鹄眼中的惊怒一闪而过:“你和欧阳旭订过亲?”

    赵盼儿不卑不亢地答道:“正是,三年之前,他落榜流落钱塘,是妾身在雪中救了他,供他读书深造,上京重考。他曾许我凤冠霞帔,不想待他功成名就,妾身却被秋扇见捐,而他,却要做贵府女公子的东床快婿。”

    高鹄知道赵盼儿不会在这件事上骗自己,他看着手中的《鹤竹图》,沉声问:“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赵盼儿也不隐瞒,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与高鹄相互坦诚:“打从欧阳旭离京的那一天开始,妾身就知道必与您有一缘之面,所以早就做了准备。”

    高鹄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指节轻轻敲响桌子,语气似有不满:“你胆子倒不小。”

    赵盼儿却毫无惧色地回敬道:“妾身行事,无一有违律法,无一不可对人言,自然也无所畏惧。倒是高观察,只怕已是麻烦不小。”

    高鹄本以为赵盼儿能找到这儿来,定是有几分聪明的,可她竟然不自量力地以为民能与官斗,他根本不把赵盼儿的威胁放在心上,淡漠地说:“欧阳旭负你,关我何事?他这样的见异思迁之徒,和高氏早无关联。你想告也好,想闹也好,自便。”

    赵盼儿心下一惊,高鹄却已往阁外走去。赵盼儿忙道:“若是高家与欧阳旭也已断了婚约,为何令媛的乳母却要下毒手害我?”

    高鹄的脚步顿时滞住,眉头也渐渐拧起。

    赵盼儿见此话奏效,继续说道:“因嫉生恨,讹诈构陷,交通官衙,欲毁我名誉,卷我入官非。高观察,难道这就是贵府的家风?”

    “你到底在说什么?”高鹄慢慢转过身来,似乎要从赵盼儿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赵盼儿向高鹄呈上一纸:“妾身在马行街开有一间茶坊,今日有人上门闹事,被我识破。切结书上的那位背后女主使,就是贵府乳母江氏。”

    高鹄匆匆读过,脸色微沉:“一无实据,二无人证,光凭着着一份捕风捉影的切结书,就想陷害我高氏?来人啊!”

    候命在外的几个侍卫闻言立刻按刀冲向雅阁。

    赵盼儿却毫不惊惧,轻声道:“我一未对外宣扬,二无敲诈勒索,谈何陷害?此事是真是假,观察一查便知。我赵盼儿对天发誓,自从知道欧阳旭的真面目,我便与他已无瓜葛,此番前来,更绝无与贵府作对之意!之所以奉上这份切结书,也不过想提醒一下高观察,您的掌上明珠自是大家闺秀,但若是有胆大包天的下人自作主张呢?对您这样有宣麻拜相之志的外戚重臣而言,清誉两字应该重于泰山吧?”

    高鹄的眼神中已经带了杀意:“你在威胁我?”他将手中的切结书撕为两半,那神情似乎在暗示,他若是想私下处置了赵盼儿,也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赵盼儿依旧平心静气地说:“妾身不敢,妾身斗但前来求见,只是想请观察高抬贵手,约束下人,放我一条生路而已。对了,您撕掉的切结书只是抄本。正本在开封府衙外的我姐姐手中,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我没能平安回去,她便会马上递状鸣冤。”

    高鹄脸上的肃杀之色渐渐散去,他重新审视地看了赵盼儿半晌,挥手让侍卫们退下。他看了看案上的画,问:“你用哪两幅画,换的这幅《鹤竹图》?”

    赵盼儿没想到高鹄会突然转移话题,一怔之后照实答道:“黄居寀的《锦鸠图》,还有关仝的《山溪图》。”

    高鹄深深地看着赵盼儿,他已经开始对这个牙尖嘴利的赵娘子产生了兴趣:“你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那为何会有这些名家画作?”

    赵盼儿知道高鹄不会再为难她了,便落落大方地答:“汪伦一介村人,尤能慕李太白之诗作。妾身虽事货贾,自然也可有丹青之好。”

    高鹄又打量了赵盼儿几眼,轻笑了一声:“长得不错,说话行事也颇有些道理。欧阳旭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弃你而去?”

    赵盼儿眼中闪过一丝酸楚:“因为妾身曾身属贱籍。”

    高鹄闻言一愕,沉默了一会方道:“当日我曾问过欧阳旭可有婚约,他的回答是并无。我高氏从不行巧取豪夺之事,自然也不会和你一介弱女子计较。”

    赵盼儿第一次从情敌的父亲口中证实了欧阳旭的背叛,心中隐隐一痛,可那疼痛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只能代表她人生中的一小段挫折。她深深福下身:“多谢观察。妾身多有打扰,告辞。”

    高鹄看着她优美的脖颈和背影,眼中突然一闪,快步追上:“等等,你说欧阳旭翻脸无情,难道他为难过你?”

    赵盼儿有些诧异,但仍道:“他曾经买通厢吏,污我勒索,想将我赶出东京。”

    高鹄向赵盼儿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赵盼儿的螓首蛾眉,难掩欣赏地问:“但你终究还是留了下来,还开了一间茶坊,难道你不怕他以后对你再有为难?”

    赵盼儿不解高鹄的意图,却依然答道:“妾身也不是没有这个担心。”

    高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既然担心,何不入了我的府中?我可以让欧阳旭一辈子也回不了京城。你这样聪慧的女子,不该在外头抛头露面,贩茶为生,值得金屋藏之。”

    赵盼儿大惊,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小院中守卫的侍卫也惊惧回头。

    这时,一个如玉石般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高观察所言差矣。”赵盼儿眼前一花,顾千帆已经闪身出现,他伸手一拉,将赵盼儿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高鹄惊怒地握紧了拳:“你是何人?竟敢偷听?”

    顾千帆并不回头,只是举出狮头金牌。阳光照射在那狮头之上,炫目至极。

    高鹄周身的气焰消了不少,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千帆:“皇城司?”

    顾千帆走向赵盼儿:“观察放心,刚才我只是在院内等候,并未听到您的秘辛。只是拙荆不过一无知妇人,如何当得上聪慧两字?”

    “拙荆?”高鹄闻言看向赵盼儿,愕然道,“你不是刚和欧阳旭恩断义绝吗?怎么这么快又搭上了另一个?”

    赵盼儿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千帆。

    顾千帆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比不得观察榜下捉婿的速度快”。

    高鹄脸色一沉,正要发怒。顾千帆却拱手道:“皇城司副使顾千帆,见过高观察。”

    高鹄浑身一凛,他早就对皇城司的‘活阎罗’有所耳闻:“你就是顾千帆?”

    “正是。”顾千帆早预料到了高鹄的反应,也习惯了别人得知他的身份后那种复杂的眼神。

    顾千帆和高鹄的眼神在激烈地交锋。赵盼儿有些担心,顾千帆却在背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赵盼儿初时还想挣开,后来却被他轻轻拍了一记,便不再敢动弹。

    高鹄自是不知两人在背后的这场官司,他率先错开了目光,笑了笑:“赵娘子好福气。”

    顾千帆也躬身一礼:“多谢观察,以后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高鹄眸光一闪,如一个知心长辈一般笑言道:“顾副使客气了。等顾副使大婚之日,高某定会来讨杯喜酒喝。”

    顾千帆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答:“荣幸之至。”

    高鹄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盼儿道:“江氏再不会找你的麻烦,欧阳旭此生也定难返东京,赵娘子,这份新婚贺仪,你可还满意?”

    赵盼儿听出了高鹄的意思,她随即深情地看向顾千帆,柔声道:“我家官人满意,妾身自然就满意。”

    高鹄看着眼前这对站在一起格外般配的俊男靓女,气不打一处来,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雅阁。顾千帆则顺势拉着赵盼儿离开。

    一出书坊,赵盼儿就想扔开顾千帆的手,她还跟顾千帆置着气,若不是刚才迫于形势,她才不会任他做出那些亲昵之举。顾千帆看向一旁的马车,低声提醒:“高家的。”

    赵盼儿顿时停下动作,不得不继续与顾千帆假装浓情蜜意。

    顾千帆心下满意,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一直牵着赵盼儿的手拐过了街口。转过弯,赵盼儿立刻就甩开了顾千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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