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绿罗裙-《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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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千帆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刚才还一口一个官人,现在用完转头就不想理人。你还真会占便宜”。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会这样颠倒黑白,不由面露恼意:“你——”

    顾千帆赶紧柔声哄道:“跟我放狠话,说什么不用你管。结果呢,要不是我多留了一份心跟了过来,欧阳旭就差点多了个便宜丈母娘。”

    赵盼儿又气又羞,但又确实说不过顾千帆,只能认栽道:“我只是一时失察,才没想到这个,浊石先生他们都说这个姓高的官声正直,谁知道……”

    顾千帆的面色有些不善,他刚才看到高鹄用那种眼神看着赵盼儿,他着实是气坏了:“对我们皇城司的人来说,一时失察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一听到女婿做了宫观官就要马上退婚的老匹夫,你还觉得他正直?赵盼儿,每回一跟我闹别扭,你就总会做这些让我提心吊胆的事儿。就算高鹄没对你起色心,他也可以直接让人把你绑起来丢到汴河里,上次于中全没淹死你,顾赵氏,你就那么想当水鬼?”

    赵盼儿脸色终于白了,半晌,她回过味来:“你胡说我什么?”

    顾千帆目光灼灼,烙在赵盼儿脸上:“顾赵氏,我说过要娶你,你也答应了,你当然是顾赵氏。”

    赵盼儿避开他的目光,干巴巴地说:“我不会嫁为妾室。”

    “纳妾需要用到娶字吗?我说要三书六礼,自然是想娶你做我的正头娘子!”顾千帆简直不知道赵盼儿都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绕到赵盼儿面前,逼着她看着自己,“我一直弄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跟我闹别扭,刚才陈廉提醒之后,才突然想通了,在酒楼那会儿,你是不是听见我跟别人说的话了?”

    赵盼儿点头,大方地认下:“是,你说只是和我逢场作戏,还感谢他为你安排名门婚事。”

    顾千帆急了,他慌忙解释道:“那是雷敬!我的顶头上司,收了郑青田二十万贯钱就想杀了我灭口的皇城司使!我跟他能说什么真心话?一会儿跟我说什么纵被弃,不能休,一会儿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怀疑,赵盼儿,你的胆子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大!被一个男人伤害过,就一点信任也不肯给别人!就算心里有气,也不敢明白地问我,只会在那转弯抹角的生闷气。你呀,一直担心别人小瞧了你,所以努着劲的要在东京落地生根,但其实,最小瞧你的,就是你自己!”

    赵盼儿眉心紧皱,她不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只是连跟她相恋三年的欧阳旭都接受不了她的出身,顾千帆就一定能吗?

    “是,我是自卑,我是不敢相信你。那是因为我要的不是嘴上一时情浓,而是一生一世。你的许诺和求婚,确实让我开心幸福。可是一冷静下来,我就会想到现实。一个皇城司副使,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贱籍从良的女人?就算你一时情动了,以后难道真的不会后悔吗?”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是吧?”顾千帆丢给赵盼儿一个锦囊,“这里头有三张房契,四把钥匙,我为官十年,所有的积蓄都在里头。你一时想不清楚没关系,回去慢慢想,我等得起。”说完,顾千帆转身便走。

    手中的锦囊宛有千斤重,赵盼儿震惊之至,喜悦而酸楚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她连忙朝顾千帆追去:“哎!你等等!”

    顾千帆的脚步却越走越快,赵盼儿眼见追不上,突然“哎呦”一声,装着扭伤脚的样子靠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顾千帆的耳朵微微一动,唇间也勾起一笑,转过身来:“要装也装得真一点。”

    赵盼儿站直身子,狡黠地笑道:“真假无所谓,只要对你管用就行。”

    顾千帆走到赵盼儿身边,做洗耳恭听状:“继续,终于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赵盼儿了。”

    赵盼儿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问:“我只问一次,你是真心的?你真的愿意对我明媒正娶?”

    “打从你在白沙镇陪我喝酒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在暗牢确定你无事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娶你为妻。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当进士娘子吗?当年我也是二甲进士,嫁给我,不吃亏。”顾千帆的眼神无比认真,这些话仿佛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赵盼儿仍是不敢相信:“那你的仕途怎么办?你的官声不要了?”

    顾千帆反问:“我以前的名声就很好吗?要不然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皇城司的酷吏和教坊里的歌伎,哪个更让人讨厌些?”

    他自嘲的神色映入赵盼儿眼中,一时竟让赵盼儿格外心痛,迟疑了一下之后,她缓缓伸出手,主动牵住了顾千帆。

    顾千帆的目光紧锁着赵盼儿:“想好了,这一次,是你主动的。”

    赵盼儿语气坚定,她与顾千帆经历了这么多,相比世俗的眼光,她更愿意相信顾千帆的话:“若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我可以不再问萧家的事,但我确实太不了解你了。你可以调动手下,将我的一言一行查得清清楚楚。而我,只能被动地等着你出现。为什么你一个进士,会进了皇城司?顾千帆,除了你的名字和你的武功,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顾千帆沉默半晌,终道:“以前是以前,以后,我自会慢慢讲给你听。”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行走,顾千帆给赵盼儿讲了母亲和离归家、不得入顾氏祖坟的旧事,又解释了只有他尽快升上五品、替母亲追封诰命,母亲才能享受官祭的旧事,而皇城司作为天子亲兵只要敢拼命就升得快,所以他毅然投身皇城司的原委,唯独隐去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萧钦言的事实。

    赵盼儿以为顾千帆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想到他这些年一个人承担着这么沉重的事,不由握紧了顾千帆的手:“过些天,可以带我去拜见她老人家吗?”见顾千帆不答,赵盼儿忐忑问道:“怎么,不方便?”

    顾千帆摇头,唇边终于又勾起一抹微笑:“刚才还说跟我不可能,现在就要着急丑媳妇见公婆了?”

    一听此句,赵盼儿竖起柳眉:“你说谁丑?!”

    顾千帆心知不妙,忙求饶:“我错了,我丑,我丑好吧。”

    突然听得后面“咳咳”两声。

    两人回头,只见陈廉正跟在两人身后,赵盼儿连忙抽出自己的手。

    陈廉小心地避开顾千帆杀人的目光,苦着脸道:“我真的不是每回都想来打扰你们的!宫中有旨,官家召顾头儿入宫问话。”

    顾千帆又恢复冷面状态,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廉嘿嘿一乐,往赵盼儿身边凑去:“盼儿姐,我家头儿没生病吧?平常耳力那么好,十丈之内我都不敢悄悄说他的坏话,可现在,被我跟了老远都没发觉。”

    顾千帆不等陈廉说完,出手便要制住他。陈廉早有准备,迅速往赵盼儿身后一躲:“盼儿姐救命!”

    赵盼儿脸色绯红,挡在两人中间:“行啦,别闹了。我该回茶坊了。”

    顾千帆拉住赵盼儿的手,仍是恋恋不舍,可碍于陈廉在次,他忍住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最终道:“晚上别走,等我送你回家。”

    “好。”赵盼儿略微羞涩地抽开手,紧握着那只代表着顾千帆真心与信任的锦囊,转身快步离开。此时的她,翠绿的裙子飞舞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轻盈得一如刚从贱籍脱身十六岁那年。

    不远处传来了花贩的叫卖声:“卖花喽!买了这朵石榴花,必定嫁得有情郎!”

    赵盼儿握紧了手中那只锦囊,想起了顾千帆。她转身走向花贩,片刻之后,赵盼儿的发间已经多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正回答着皇帝问话的顾千帆,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走神。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石板中的一丛小草上,那小草的颜色,正与赵盼儿离去时身穿的翠绿裙子极为近似——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

    戴着石榴花赵盼儿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脸上笑容不断。孙三娘见赵盼儿在一天之内就忽悲忽喜地变了好几次,一看就是刚陷入情网的样子,忍不住故意问道:“这么开心,高家的事解决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赵盼儿点点头,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孙三娘大感兴趣,立刻凑近去听。

    赵盼儿悄声道:“我刚刚知道,欧阳旭和高家娘子的婚事也没戏了。”

    孙三娘眼睛一亮,大为解气地说:“真的?太好了,真是天理循环,恶有恶报!”

    这时,有客人拿起桌上的小铃铛唤人。赵盼儿精神一振,抢在前面说:“我去吧!”

    看着赵盼儿轻盈的背影,孙三娘笑得如狐狸般狡黠:“嘿嘿,单为了欧阳旭倒了霉,就能这么高兴?只怕是跟顾千帆又和好了吧!”

    与此同时的高府院内,江氏伤痕累累被绑在树上,已经是奄奄一息。

    “没死就继续。”高鹄冷冷地吩咐道。

    手持皮鞭的男仆正要再动手,高慧的声音突然从院外响起:“住手!”

    高鹄有些惊讶:“慧儿?你不是进宫去了吗?”

    高慧却径直奔向江氏:“奶娘!”然而高慧摇了摇江氏,江氏却依旧纹丝不动。高慧愤怒地地看着高鹄:“爹,奶娘服侍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么狠的手?”

    高鹄一皱眉,看向跟在高慧身后进院的春桃,春桃胆寒地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高鹄板起脸道:“她对我不敬,犯了家规,我身为家主,自然要教训她。慧儿,你最好马上回你的房里去,别碍着爹整理内务。否则,你多求一句情,我就多打她一记板子。”

    高慧气红了眼,挡在江氏身前:“我不走,我也不求情!你要打就打吧,连我也一起打!”

    高鹄就这么一个女儿,平心而论,高慧是他从小娇养大的,可以说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可如今她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当的男人,屡次违逆自己。想到这里,高鹄不由得气从心来:“高慧!”

    高慧昂起了头,破罐子破摔地大喊:“你经常不在府里,从小是奶娘一手照顾我长大,你要是把她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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