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帽妖现-《梦华录》
第(2/3)页
孙三娘大笑几声,连连拍手:“真的?哈哈哈,活该!这就叫恶有恶报!”
杜长风气坏了,但又不能口出恶言,毕竟他也是学富五车的杜夫子,只能小声威胁道:“你!你等着,我这就把你扔我进水的事告诉别人,看以后还有多少人敢上你们这喝茶!”
而孙三娘却只是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你说我就说,你说,里头的各位先生,要是知道欧阳旭和你做的那些糟心事,会是怎么一个表情?负心薄情,停妻再娶,富贵易妻,狼狈为奸,还有什么来着?”
不知何时跟出来的葛招娣接口道:“同流合污,狐朋狗友,臭味相投!”
“说得好!”孙三娘操起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杜长风抡去,“滚!再赖着不走,我就再把你往水里扔一回!”
杜长风不停闪避,嘴中不停地念叨着:“泼妇,泼妇!”
“先别打!”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的葛招娣拦在孙三娘面前。
杜长风刚松了口气,却见转身过来的葛招娣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正直冲自己划来。杜长风惊吓不已,没想到葛招娣只是割破了他的袖子,撕掉了一根布条。
葛招娣朝他摆了摆手:“行了,走吧。”
孙三娘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吗?”
葛招娣甩着手中的布条嘿嘿一笑:“盼儿姐不是说陈廉会送几只看门狗过来吗?我先存着这个,到时候让它们闻闻,只要他胆赶靠近这里,嘿嘿……”
杜长风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摸出袖中那朵珍藏了许久的绒花,愤恨地扔在地上,一阵乱踩后拂袖离去。
京华书院外,几个逃学的少年正聚在一起逗蛐蛐。余怒未消的杜长风走了进来,一看见他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孙理,胡彦!不好好读书,在这里玩物丧志!”
少年们四散逃走,杜长风拿起扫帚追打他们,最后只抓到了跑慢了的孙理和胡彦。
孙理屁股上挨了一记,当即愤愤不已:“杜夫子,平常我们也对你客客气气地,你凭什么又打我!”
杜长风怒道:“就凭我是你们的夫子,我是新科进士!”
胡彦也是满脸的不服气,压根没把杜长风看在眼里:“我爷爷是开国县公,我身上还有着从七品云骑尉荫勋呢,你一个连实职都没有空头进士,凭什么在我面前耍威风?你再敢打我,我就去衙门告你以下犯上!”
杜长风气得站都站不稳了。众少年忙欲拉走胡彦,可胡彦仍然不依不饶地说:“本来就是嘛,几十个进士里头,就他最没用,见了官家,连屁都放不出来,不对,只敢放屁,最后连个管道士的官都没捞着,只能跑到咱们书院来守选!”
杜长风突然无力地坐了下去,羞愤之下,连双手都震颤不已,配合着那撕碎的袖子使他看起来愈发落魄。一位年长的夫子奔了过来,见这番情景,也只能长叹一声,安慰地拍了拍杜长风的肩,便迅速朝着学生们奔去。
日头照在杜长风身上,拉出长长的身影,他只觉自己的人生无比挫败。
不知过了多久,杜长风还在院中枯坐,身边陆续有刚放学的书院学生和同僚们不断经过,他都浑然不觉。突然之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险,猛地扭过头。只见一个劲装打扮、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旁。
杜长风惊慌站起,那刀疤男向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杜长风只得战战兢兢地跟着刀疤男走进了已经走空了的书院。
茶坊内,客人们已经散去。葛招娣拿着一根猴子糖人进来,插在了柜台前,又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后厨。正忙着收拾碗碟的孙三娘抬头看见糖人,眼角不由有些发红。
赵盼儿见了,过去拍了孙三娘一下,柔声问:“怎么了,想你家子方了?”
孙三娘苦涩地笑了笑,点点头:“他从小一看见糖人就走不动路。咱们到东京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小冤家现在跟着他爹过得好不好?他个子长得那么快,他那比亲娘还亲的婶娘,有没有给他做新衣裳?”
赵盼儿知道孙三娘虽然平日里闭口不提过去的事,可其实一闲下来就会想念傅子方。她轻声安慰道:“上回换飞钱的人不是说子方他一切都好吗?子方人小,难免会犯糊涂,等他再长大点,醒事了,自然就会知错。等咱们把生意做大了,把他接到东京来好好读书,你那套太夫人的凤冠霞帔,肯定少不了!”
孙三娘如今早已不敢奢望这些,只能勉强一笑:“借你吉言,可是每回一想起那会儿他闹着不认我当娘的嘴脸,我的心就堵得厉害。”
恰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吠声。赵盼儿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她们家的狗在叫,她眉心微蹙:“才牵来没一会儿,这么快就抓住贼了?”
赵盼儿和孙三娘赶紧朝门外走去,却见茶坊院内,杜长风被两只恶犬追逐得险象环生,口中大声嚷着“救命!”。
赵盼儿吹响口哨喝住两只皮毛油光锃亮的大黄狗,和跑在前面的葛招娣一人拉开一条狗。大黄狗一来就抓住了坏人,正兴奋得尾巴狂摇。
孙三娘大步上前,捞起跌在地上的杜长风,怒道:“你怎么又来了!”
一脸狼狈的杜长风却顾不得许多,忍痛叫道:“你们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高家的人马上就要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此时,在二楼听到了声响的宋引章也跑了出来,她一面躲着总想往她身上蹭的狗,一面探头向外张望着。
赵盼儿一面将狗交给葛招娣牵着,一面稳住孙三娘和宋引章,对杜长风说:“你先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长风心急如焚,推着她们就往外走:“高观察的手下刚才来书院了,堵着我问欧阳和你定亲的事!我没说你们在这儿做生意,可高家手眼通天,万一查到……你们就相信我吧!快走,快走!”
孙三娘、宋引章闻言大惊,赵盼儿反倒放下心来,有些意外地说:“原来你是为了报信才这么着急啊。多谢啦,我曾见过高观察,他也知道我在这开店的事。那会儿他都没把我怎么样,现在他的手下自然也不会对我如何。”
杜长风一愕之后,又马上道:“那也得小心!就算高观察不管,可高慧呢!她那么心狠手辣,凡是接近过欧阳的女人都被她弄得生不如死,你们还是赶紧躲一躲吧!”
待杜长风便将欧阳旭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地讲了出来后,赵盼儿等人都陷入了沉默。最终,赵盼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谢过了杜长风后,将他送了出去。
茶坊已经打烊,赵盼儿等人索性回到了桂花巷小院。一路上,宋引章和孙三娘一直满面愁容,下了马车,宋引章却发现赵盼儿似乎在走神。
宋引章推了推赵盼儿道:“盼儿姐!都这会儿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赵盼儿这才回过神来,沉吟道:“我是在想,欧阳旭当初那么坚决地要跟我毁婚,到底是因为想攀高枝呢,还是因为……他害怕高慧?”
孙三娘闻言一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还在替欧阳旭说话啊?你该不会还想原谅他吧?”
“当然不是。”赵盼儿赶紧否认道,“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个答案。毕竟这么久以来,我都一直对自己识人的本事耿耿于怀。现在这个心结也算是解了,哪怕高慧的原因只占三分,欧阳旭也不算是全无心肝。”
尚在惊恐之中的宋引章实在忍不住了,她着急地打断了赵盼儿道:“咱们能不能先别说这些旧事。”
然而赵盼儿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宋引章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就算是高慧,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情,上回指使招娣假装中毒的人就是她的奶娘,咱们不也都解决了吗?”
孙三娘猛然想起什么,又觉得心里轻松了几分:“哟,我真是急坏了,怎么忘了还有顾千帆这尊大神!有他在,咱们怕啥啊!”
话音未完,葛招娣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盼儿姐,外头有人找你,说是给她家姑娘送谢礼来的。”
赵盼儿知道对方定是那日借走她裙子的小娘子,走到院外,却见来者是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女孩。
春桃满脸笑意地将一个礼盒递给葛招娣:“我家姑娘本想亲自过来道谢,只是近来有些不方便,所以只能打发奴婢过来。这是上回借您的衣裳,已经洗熨过了。另外还有些薄礼。”
“贵府实在客气了。”赵盼儿从葛招娣手中接过礼单,只扫了一眼便被吓了一跳,赶紧婉拒道,“这也太贵重了些。烦请回复那位小娘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的大礼,实在愧不敢受……”
春桃见状,不由抿嘴一笑:“您就收着吧,这点礼别人或许觉得贵重,可对咱们高家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赵盼儿愣了愣,迟疑地问:“贵府该不会就是高观察府上吧?”
这回轮到春桃意外了,她讶异地问:“小娘子是怎么猜到的?”
赵盼儿对满脸惊恐的孙三娘和宋引章使了个眼色,朝春桃莞尔一笑:“整个东京城里,能有如此气派的高姓人家,哪还有第二个?”
听了赵盼儿的恭维话,春桃心底不由有些有意,她笑着福了福身:“今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到咱们府上来。”
赵盼儿神情复杂地看着春桃登车而去,这一次她终于看得真切,那马车上果然挑着“高”字的灯笼。
看着马车渐渐驶远,孙三娘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说:“原来那就是高慧啊,可那天她说话还挺客气的,一点也不像是个会对情敌下毒手的狠角色啊!”
而赵盼儿却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人都有两面,杜长风替欧阳旭当说客的时候固然让人生厌。可今天他冒险来通知咱们,却也堪称仁义之举。”
宋引章跟不上她们的谈话,也不知道高慧此前什么时候来过,急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赵盼儿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在了墙外蔓藤上的黄色小花上,她的思绪已经彻底飘远。赵盼儿朝孙三娘使了个眼色,匆匆说道:“让三娘跟你慢慢讲吧,我现在得去一趟茶坊,我忘了明天要交税,得赶紧把账目清出来。”
宋引章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有些不放心地说:“都这么晚了,你自己去安全吗?”
“招娣陪她去,不会有事的。”早就会意的孙三娘推着宋引章进了院门,又冲赵盼儿使了个鼓励的手势。
一时间,桂花巷小院内只剩下孙三娘和宋引章两人。宋引章想抓紧时间研习顾千帆送的曲谱,便径自回到了房中;而孙三娘则想在盛夏来临前,给茶坊添上清凉下火的新汤水,于是便去厨房自己琢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孙三娘端了碗刚做出来的莲子豆沙走到了宋引章的窗边,只见宋引章正坐在房中全神贯注地看着曲谱,手指还不时在空中虚弹。
孙三娘走进屋内,放下瓷碗,将曲谱轻轻从宋引章手中移开:“你呀,别这么拼命,顾千帆把曲谱都送给你了,你还怕他要回去不成?慢慢琢磨呗,休息休息。”
宋引章刚尝了一口莲子豆沙,只觉口中甘甜、甚是舒爽,听了孙三娘的话,她连连摇头,她马上就要在新回京的萧相公的寿宴上献艺,到时候,她除了要为张好好姐伴奏,自己也得上去单独弹一曲,而这回的寿宴,是官家和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要办的,如果能练好这只曲子,她定然能在寿宴上大放异彩。
宋引章嘴里含着豆沙,含混不清地说:“那可不行,这《凉州大遍》千金难寻。我要不能早早研习透了,就对不住顾副使的一片心意。哎,就是这一处的运指,实在是太古怪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孙三娘眼珠一转,若有所指地说:“想不通,就问问人家呗,那谁谁不是挺懂音律的吗?”
宋引章依然陷在倘若练不好《凉州大遍》会辜负顾千帆的一片心意的思路里,听了孙三娘的话,直觉她说的是顾千帆,可顾千帆又不符合“挺通音律”的描述,以至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谁?”
孙三娘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宋引章的肩,不假思索道:“沈如琢啊!你不一直跟他挺好的吗?两个人商量着来,总比一个人瞎琢磨强。”
第(2/3)页